０４號船

楊祥生

那天中午他剛端起飯碗，從大門里進來一位胖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不用招呼就和他挨著肩膀坐在一起，目光如銳利的魚鷹盯著他。他一怔，像泥人一樣呆著。那人咧開滿口金牙：別怕，我不是壞人！請問你是04號漁船嗎？他點了點頭。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我終于找到捕河豚大王嘍！中年男人自稱是搞運輸的，姓黃，不料父親身患絕癥，彌留之際口口聲聲要吃正宗的長江河豚。他是個孝子，慕名找來。

他不禁長吁短嘆，眼下長江河豚幾乎瀕臨絕種，市場上的供貨全是人工養殖或湖豚河豚，況且又到長江禁捕期。黃老板一臉疑惑，隨之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現金，狡黠地說，先付8000元定金，捕到就聯系，并留下電話手機號碼。黃老板眨了眨眼，像黃鱔出洞一樣圓潤滋溜地走了。

他像一條久久擱淺在冬天干枯的河床上的木船，在金錢的撞擊下，激情如長江的水，有了再度升帆起航的佳期。他使出全身的解數，一周后終于捕到一條渾身發黃、肚子滾圓的江河豚，他欣喜若狂，打電話的手瑟瑟發抖。他與江河豚打了半輩子交道，捕到的江河豚可以用萬字計算，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亢奮，他望了望嘰嘰咕咕叫的江河豚，興奮地吸了4支香煙。

黃老板也十分興奮，在手機里喋喋不休叮囑，要養在江中，不能死掉，我親自在江心取貨！

兩天后的傍晚，黃老板和一位紅頭發的小伙子打的趕來。夜晚漆黑一團，三人坐著04號漁船向江心駛去，江風呼呼刮著，陣陣寒意襲來，黃老板連打了幾個噴嚏。小木船在江心打了幾個滾，徑直向右邊一片黑乎乎的灘涂滑去，黃老板有些焦躁不安，到蘆葦灘干什么？他老成持重地說，取貨。小木船在密密匝匝的蘆灘夾江里左沖右撞，停在一爿小溪里，他打著手電晃了幾下，照著一塊白泡膜，彎著腰抓住白泡膜往上一提，一只網露出水面，一條河豚在網里活潑亂蹦。他油腔滑調地說，怎么樣？黃老板欣喜若狂，好，好！他瞟了黃老板一眼：我們把話說在明處，江河豚一條賣9000元，你還欠我1000元，你買不買？黃老板揶揄地說，我買，我給你10000元。來，我們干杯成交！黃老板拿起兩只小碗斟滿了酒。他一飲而盡。他突然感到頭沉重，一頭倒在艙里。

紅頭發小伙子對這一幕看傻了眼，驚得半晌無語，這，這……黃老板將酒瓶往水里一摔，咬牙切齒地說，哼，5年前他兒子開著04號船在江心截走我走私的油船，堵了我的財路，他兒子雖然沒了，子債父還，這是天意呀！黃老板哈哈大笑。

黃老板笑聲戛然而止，他的雙手被扭在背后，一根繩子不知不覺將他雙手捆得結結實實的。他猛醒了，睜著牛眼對紅頭發小伙子吼著，你干什么？你想造反？

紅頭發小伙子冷笑了幾聲，姓黃的，你有幾個臭錢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你霸占我妻子，害得一個好端端的家破了，今天我是來報仇的，這是天意啊！

紅頭發小伙子從網里取出河豚，往水里輕輕一放，小寶貝，逃命去吧！隨之，他啟動發動機，撲撲聲在江中回響，04號船緩緩向對岸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