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家

賴福祥

敲了兩遍,門老是不開。兒子總是那樣。要么就玩電腦，要么就邀幾個朋友玩牌。快開門呀！

老巴喝了點酒，腦袋昏昏。從老屋步行到兒子家，繞了三條長街。累得不行，很想在門口坐下。兒子就那德行，不等也不行。

門開了。兒子立在門口，像襯衫廣告的英俊先生。他兩眼迷茫，粗聲埋怨：“你開路燈呀！”

“天沒黑盡啊。進門了，不開沒什么。”他也不知道開關在哪，往回，都是老伴開。

兒子沒話，轉身直直進了書房。在玩電腦呢！里屋傳出“嘰兒——嘎，嘰兒——嘎”的聲音。那東西逗人上癮。大人小孩，沾了就上癮。看吧，又鉆進去了。兒子總是那樣，對父母帶理不理。坐半天，說不上三句五句。小時話挺多，越高說話越少。老巴也習慣了。

兒媳哪去了？不在。她常去朋友家玩牌。她特愛玩牌，常常玩到深夜。簡直勝過兒子愛電腦。客廳黑糊糊的。頂燈怎么啦？前次不是很光亮嗎？

書房里悶聲悶氣地答：“壞啦！”

“換一個呀！”

“沒空！”

“怎沒空呢？少玩一會呀！”

兒子不再回答。屋里靜得像墳墓。老爸輕輕嘆氣，便收拾屋子。壁燈泄出縷縷微光，桌上東西隱約可見。

老伴對兒子從小溺愛，像個女傭。兒子婚后，老巴經常陪她幫兒子收拾屋子。老伴干活，他也幫幫，要么就坐著看書。可今天老伴胃病犯了，臥床不起，就命令他一個人來。他不想來，老伴說，不給兒子收拾，那家就要變成狗窩。年紀大了，走得氣喘吁吁，進屋就想坐坐，但想到老伴在家，心里又慌，就手忙腳亂地拾掇起來。

好亂的屋子！茶幾上亂七八糟，手機、煙缸、糖果，還有襪子、茶杯。垃圾桶塞得滿滿，酸臭的果皮味夾著刺鼻的煙味。老漢要埋怨，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在老屋時，兒子的抽屜就是垃圾桶，罵了十次照樣裝果皮紙屑。借著窗外暮色，他慌亂地完成老伴“交辦”的任務。本想教訓兒子幾句，知道他不想跟老人搭話，便只得把嘴里的話吞了回去。

收拾完了，垃圾倒了。腰酸得兇，口渴得緊，便坐了歇息。沒有體力搞其他屋子了。想喝開水，可是找不到兒子的開水器。搬到哪了？屋里東西不要搬來搬去呀，用時又找不到。看看兒子背影，他正在那里忙呢。不知玩的什么，只聽電腦“嘰兒——嘎嘎”叫得歡。

“我走了！你媽還躺著呢！”老漢遠遠地對兒子說。

書房里照樣“嘰兒——嘎嘎”地響，卻沒聽見兒子回答。習慣了，沒什么。一步一挪到底層，猛然想起老伴的“指示”。于是又挪上樓來敲門。半天，兒子又堵在門口，像廣告牌上的猛男。伸手開了路燈。老巴便說：“你媽叫你們星期天回來吃魚，別老讓我們等！”

兒子神情怪怪，審視著他，仿佛不認識他。猛然，兒子大吼：“胡說八道！誰是你兒子！”

老巴驚得懵了！使勁睜眼四下瞧。哎呀，這幾座樓的住房，都是一個格式！連家具擺設都差不遠！兒子不在樓上，就一定在樓下。反正在這座樓。

那個“兒子”還在生氣地瞪他。好像還進客廳，查看東西丟沒丟。老巴抱歉地笑道：“人老了！眼睛花了，實在對不起。”

那“兒子”愣了一下，“砰”一聲關了門。

老巴長長嘆一口氣說：“這娃跟那娃一樣，也不跟爸媽好好說話。”心里還想，“你年輕人眼力好，怎么也認不得老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