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玉梅
那天早晨,她和往常一樣匆匆忙忙地騎車去上班,穿過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路口,再拐一個 彎就到了寬敞的大路上了。冬日的陽光清冽地照在柏油馬路上,泛著冷冷的光,誰也不知道 即將來臨的一個災難就要降臨到她的身上。就在她拐彎的一瞬間,一輛摩托車從身后飛馳而 過,將她撞翻在地,猝不及防地她倒在了冰冷堅硬的路面上,頓進失去了知覺。母親為她準 備了便當盒灑了一地的飯菜。肇事者沒有來得及逃逸就被路過的警察和圍觀的群眾攔下。
就在她昏迷不醒地躺在醫院的重癥病房時百,這個城市的第一場雪開始紛紛揚揚地飄灑。 而原本,她是一個那么愛雪的女孩,因為雪把這座城市妝扮得更美了。他,是最后一個得知 她出車禍的人。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就在前幾天,她還在電話里對他說,等下 雪了,我們一起去看雪景,堆雪人。然而,作為一名醫生,他不得不正視眼前的事實。他正 深愛著的這個女孩子,也許永遠都將成為一名植物人。
猛烈的寒風裹挾著積雪肆虐著行人,陰沉的情緒籠罩著她身邊的每一個親人和朋友。而他 是緊揪心和痛苦的。他極力安慰著她的家人,或許因為他是醫生,他的話為所有的人帶來了 一絲希望。誰又會知道,無人時他流下了多少淚水。
他日夜守在她的病床前,一次次地在她的耳邊呼喚著她的乳名。曾經愛笑愛鬧,和他撒嬌 發脾氣的她,此刻毫無反應。他握著她蒼白的雙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面頰上,他試圖喚起 她所有的記憶。
想起第一次和她見面也是這樣的冬天,她穿著白色的厚厚的羽絨服,鼻尖凍得紅紅的。那 天,她是陪一個同學來看病,誰知在同學抽血化驗的時候,她暈血了。他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的時候,聞到了她身上薰衣草般若有若無的香味時,有剎那間忘記了自己是名醫生。很快, 她蘇醒了過來,睜開雙眼時,有些歉意地看著他,仿佛記起在她暈倒時他整潔的白大褂上散 發出的來蘇水的味道。她有些虛弱地笑著說,“對不起!”他建議她在醫院做一次身體檢查 。
化驗結果出來了,她只是缺鐵性貧血,并無大礙。不知道為什么,他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每天在門診遇到很多的病人,卻唯獨對她有了一種莫名的牽掛。在她臨走時,還不忘叮囑 她要記得復診。他抬起間若有所思地從窗口看著她年輕而嬌俏的背影,一種久違的感覺涌上 了心頭。
再一次的相遇,是在一輛擁擠的公共汽車上。他心情煩躁地站在車廂里,一邊在心里咒罵 著外面的鬼天氣。聽到身后傳來悅耳的聲音,“嗨,你也在這里!”他轉過身去,原來她一 直站在他旁邊。她依舊是那身白衣的打扮,頭上戴著一頂可愛的小紅帽,正莞爾向他笑著。
他郁悶的情緒頓時一妝而空了。到站地,她禮貌地和他說再見,他幾乎沒加任何思索地也 跟著下了車。無論如何,今天他是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上天賜予的機會了。踏著一地的殘雪 ,他請她去了路邊一家溫馨的咖啡館。
開著暖氣的咖啡館里溫暖如春,脫去外套只穿著粉色毛衣灰色百褶裙的她在橙色的燈光下 更加動人了。這令坐在對面的他忍不住有些心跳,不由地心猿意馬起來。而她絲毫沒有察覺 到他目光中的異樣。她端起咖啡杯,小口地喝著,嘴角微微地上揚,笑起來露出兩個好看的 酒窩。這個夜晚,他們聊了許許多多。她知道了,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有過一次失敗的 婚姻,妻子是他的大學同學,出國后不多久就和他離婚了。留給他唯一的紀念是一個只有三 歲的兒子。一個男人帶著孩子又要忙工作,那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好在有他的母親幫他照 看著。
她安靜地傾聽著他的訴說,不諳世事的臉上始終洋溢著笑意,偶爾也會發出一兩聲嘆息。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淌著,等他們走出咖啡館時,已經是深夜了。冬夜的街頭,靜謐地只聽 到他倆的腳步聲,她裹緊了圍巾。樹枝上飄下來的積雪落到了她的肩上,他伸出手幫她拂臺 灣省,她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這以后的日子里,他們常常在一起喝茶聊天,他已經陷進了對她的愛戀中,有些不能自拔 。晴朗的天氣里,他帶著兒子約上她一起去公園玩,當孩子用稚嫩的童疸叫著她“阿姨”時 ,她心里竟有了莫名的悸動。陽光溫暖地包圍著綠色的草坪,湖水泛著粼粼的波光,有成群 的白天鵝在水面嬉戲。他從來沒有如此地輕松過,溫柔的情懷如同泉水般漫過他的心田。在 一旁玩耍的兒子,抱著懷里的玩具突然地跌倒了,她連忙將他抱起來,孩子下意識地叫著, “媽媽!”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天晚上,他在電話里鼓足了勇氣對她說,“能不能接受我,和我一起生活?”刀在電話 那端猶豫了半天,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說,要給她 時間考慮。
時間如鋼琴鍵上的音符,輕快地向前跳躍著,不知不覺間,他們相識快一年了。每當他們 在一起時,總被周圍善良的人們誤以為是一家人了。他天真可愛的兒子總愛伸出小手,一只 給她,一只給他,走在他們中間快活地笑著,鬧著。兒子悄悄地在他耳邊說,“我告訴幼兒 園的小朋友,我就要有新媽媽了?!倍褲u漸習慣于有他的日子,摻雜著父親般的關懷、 兄長般的呵護和戀人的溫存。
一陣手機鈴聲將他從往事的追憶里重新拉回現實。是兒子一個人呆在家里害怕,兒子在電 話里抽泣著說,“為什么新媽媽一直不來看我呢,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不知道該和兒子 說些什么,心抽搐般地痛著。
日子在一天天地過著,她已經躺在病床上有幾個月了。幾乎所有她身邊的人都認為她已經 沒有希望再蘇醒了,就連她的父母也快要放棄對她的治療,把她接回家中護理。唯有他還在 堅守著那最后一點渺茫的機會,他用錄音機在她耳邊放著她最愛聽的范曉萱和王力宏合唱的 《雪人》。
然而,奇跡最終還是沒有出現,雖然他是一名醫生,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了自己,她 終于如一片輕盈的雪花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帶著兒子來到那片他們最常去的美麗 的湖邊,成群的白天鵝依舊在湖水中繞頸嬉戲著。他覺得她從沒有遠離他,也許只是像候鳥 一樣飛去那溫暖的南方越冬,待到北方冰雪消融時,她一定還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