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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巴的火車

2005-04-29 00:44:03
黃河 2005年3期

雪 浪

記住一件事永遠不忘不叫永恒。

永恒的事未必非要永遠不忘或牢記。

相反,在李挺的記憶里,有一列生銹的土火車至今還在冒著黑煙向前行駛。

李挺僅是冒著黑煙向前行駛的土火車上其中的一員,穿著上黃下藍沒有領章也沒有帽徽還不叫兵的軍裝。前10分鐘,即十幾輛綠色的六輪卡車從縣城把所有的兵運到火車站,然后要兵列成隊,魚貫而行進入生銹的鐵皮廂,廂內空蕩蕩地生冷,一根蠟燭就成了照耀兵的太陽。踏進去的人席地而坐,那一頁頁編織粗糙的蘆葦席子就變成了地鋪。車廂內無人喊叫,喊叫也沒有用,大家都像綿羊一般,端著十七八歲十分難看的嫩臉,你看他,他看你,相互陌生著。不過,唯一讓人牢記的還是每一位陌生臉上長著很火的青春痘。10分鐘后,每一個人恐怕都聽到了送李挺他們的卡車從A站返回縣城的篤篤聲,即分明是說:再見,傻逼乎乎的小弟兄們!可是在進入車廂排隊的當兒,李挺借著站臺上斜射過來的灰暗燈光瞄了一下,好家伙,生銹的火車又土又粗又長又壯,從北向南望去,不但沒有嚇著李挺,相反讓李挺看清了火車的本色:什么東西?完完全全是個土鐵爐,它有一個別稱,這別稱不叫火車,也不叫列車,也不叫貨車,而是運輸豬羊牛的悶罐車。

突然哨子齊聲響了,那不叫東西的車頭,呆頭呆腦噴出一股白色的霧,“篤—篤—篤”地拉響了,悶罐車上的那扇鐵門被拉合上縫,車廂內的光線才有些整齊,讓人感到身子下的鐵輪子不好意思地叮叮咚咚地滾起來,一步步地離開A站,把自己伸入到黑夜的袖筒里,當牛做馬奮蹄揚鞭了。

李挺開始把心靜下來,不再想送行的親人,盡管他們無奈,但還是把自己的子女送上了一輛輛光榮而興奮的卡車。現在一個個穿戴一模一樣的生臉,像雪球慢慢在悶罐車廂里開始融化。每一個人都像珠穆瑯瑪峰上的冰雪,寒冷而險峻,相互一比較一個個又都像雙胞胎兄弟,一個時辰從天空中飄下的,僅是高低粗細有一點點區別,畢竟都在十七八九歲之間,一張可愛又傻氣的娃娃臉。現在大家就這樣相互看著,眼睛不眨地看著,好似一只老虎對著一只貓,不知該怎樣套近乎。相互間的善意是肯定的,欲言又止也是肯定的。當大家正在尋思自己的目標時,一根蠟燭熄滅了,帶兵的裴排長用火柴把新的蠟燭點著,車廂內所有眼睛全都盯到火光上,比夜里的狼眼還要藍。此時李挺才發現放蠟燭的南面生著一個更土的丑不拉幾的鐵爐子,爐子的旁邊放著一只大紙箱,里面不知裝著什么好吃的東西。

火車正在前進。它朝哪一個方向奔去無人知曉。悶罐車里的四個鐵窗閉得嚴嚴實實地,誰也不能看到什么,所有的人都在不安中安靜下來。車廂北面的人看車廂南面的人,車廂南面的人看車廂北面的人,看來看去大家都不認識,或者認識的正在裝作不認識,誰也不愿意開這個認識的頭,依舊想著心事,依舊綿羊似的臥著或背靠著背包。

一聲短促的汽笛拉響,鐵軌下的聲音有些空落,車廂內原有的平靜長了耳朵,豎起來一邊聽一邊在辨別。一分鐘左右聲音又恢復了原樣。

裴排長是個高個子,哪里人不清楚。在A城上車那會兒,只聽到一個長官的聲音:“裴排長你負責9號車廂。”李挺知道裴排長就叫裴排長。他很警惕地看著大家,始終不說一句話,車廂內的眼睛,一個個老鼠樣的沒有瞌睡。那根白蠟就那樣的被點著,通亮的火苗讓人溫暖。李挺不時地看著它,它又是興奮又是歡唱,有些親合力,看看大家都閉口不語,但有一點可以知道,想說話又不能說話,想表達又不能表達,想著又想著,眼睛里的光芒生長成一支又一支清亮的火苗。

很土的火車就在很土的鐵軌上跑著步,輕松又不輕松。輕松的時候在下一個長坡,不輕松的時候在爬一個長坡,那種慣性與時速,明顯讓人能感覺到快與慢之分明,畢竟是李挺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

裴排長就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是木頭做的,因光線灰暗,只能看個大體的模樣,反正是一把木椅子。裴排長身子一動它就發出“吱—吱—吱”的聲音,有點像老鼠被夾在門縫里出不來,急著抽身的喊叫聲。裴排長長著什么樣子,李挺只好看個側面,離他五六米遠,又不在正面,只好那么粗糙地看看這個戴有紅五星,紅領章一個40開外的老軍人。裴排長是李挺第一次見到的長官,也是第一次與李挺們這些不毛之地生長出來的新兵在一個車廂。裴排長就是不說話,一句都不說,他比李挺他們還啞吧,被燭光拉長的臉比家鄉的灰驢臉還要長,嚴肅的樣子,一點都不平庸,相反有點鬼子的模樣,就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在前行。時間前行的標準就是照明的蠟燭在減少。

李挺不停地看看蠟燭上的光,想著家人大概從縣城回到村子里了。他們這些廂內的新兵還是未烤的生面包,身上穿著的服裝僅是一張皮,骨子里還是個土坯坯,父母們順著冬季的寒冷,在看不到燈光的路上,作各種不確實際的猜想。李挺是無法抹去那一道很光滑的燈光,車子發動了,圍攏過來的人群正用暗下來的夜光看著他們。他們一個個自動地爬上車,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留戀,沒有絲毫牽掛,沒有絲毫懦怯。

現在很好。車廂里嚴實,沒有透風的地方,只有身子下的鐵軌一次次,不厭其煩地重復著很過癮的丁咚聲。丁咚聲不讓人覺得不適或煩燥不安,相反舒適而親切。它讓人一會比一會離家鄉遙遠,一會比一會更不想家了。

現在很好。正式進入夜的懷抱。那根蠟燭是有些更少了,十分之八已經消失。火車似乎進入一個比較平坦的地帶,那些聲音似乎也平坦了許多。

李挺開始用偷看的方式,偷看每一張離李挺不到一米遠的臉,看不到任何不適與疲勞,只有興奮的旺盛的從不做惡夢的健康而又健壯的一群優秀鋼鐵似的新兵蛋蛋。其實又有些可笑和滑稽,一個個泥塑似的,老老實實地固守著蘆葦席子,身子后面的背包和自帶的帆布包包,疙疙瘩瘩胡亂地堆在一起,讓人又覺得有點逃荒或避難的感覺。不過大家都穿戴著很不得體的帽子和服裝,又讓人覺得一切都是新的,尤其散發出來的膠氣使人聞出絕對的新,包括里外內衣,比在家過年時穿的好上十幾倍。畢竟李挺及大家都是農村長大的孩子,落后而又貧窮,如同自己虛胖的國家,玉米面和高粱米遠遠吃不飽,而大話空話套話卻撲天蓋地。

“報告裴排長,請問火車要把我們拉到哪里去?”

“不用問,西安以西。”

向裴排長提問的那個1號人物名叫李虎。他見裴排長點第二支蠟燭的當兒,突然地站起來,舉著右手敬著少先隊員的禮說出一句大伙都想問又都不敢問的話。裴排長點亮了蠟燭不溫不火地給了不正不偏的回答。這個回答明顯看出是他早就想好的。“西安以西”是個啥意思?大伙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未來得急細想,看見李虎還舉著右手站在原來的地方如同一尊偉大而平凡的大理石雕像,一動不動。“請坐下,站著沒有用。”裴排長看了一眼李虎,不冷不熱地說。

李挺看見李虎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很英雄的樣子,令李挺起敬。就在同時,南面那些同伴透過低矮的燭光,把李虎刮目相看了又相看。李虎一下子成了中心人物,成為九號車廂里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大伙的眼睛光芒四射,熱情高漲,一個個心里熱乎乎地,被這個舉動所感動。不過李虎并沒有覺得自己高大,而是平平穩穩若無其事閉口緘默。

蠟燭亮著,不眨眼地亮著。

裴排長直挺挺地坐在那把木椅上,讓人更覺得他是一枚剛出土的青銅器。

火車也不拉一下汽笛,總是赤裸著身子在12月1日夜里向西安以西的方向跑去。西安在什么地方?西安就在西安這個地方里。

李挺看著李虎。李虎玩著手里的背包帶,玩著,反反復復地玩,玩來玩去玩不出什么花樣,但手中的背包帶還是被李虎玩個不停。

“報告裴排長,我想撒尿。”李虎又少先隊員似的報告著。

“再堅持15分鐘。”裴排長又冷血動物似的回答。

李挺在李虎的感召下也想撒尿了。大伙一個個看上去都想撒尿似的,有點很憋的樣子。聽到裴排長的回答,15分鐘比點然一支蠟燭更漫長。李虎這次沒有等裴排長說“請坐下”就自動地坐到那個地方了。裴排長,很佩服李虎的樣子,一連看了兩次表。這在李挺看來似乎裴排長也有點想撒尿的樣子,顯得有點不安。

15分鐘、14分鐘、13分鐘、12分鐘……李挺心里開始倒計時。

火車減速了,剎車的動作有點不和諧,不間斷地頓來頓去,車廂“咣咣”地連響幾下,火車突然停住不走了。

裴排長看了一下表說:“10點55分,撒尿的排隊。”

李虎是當然的第一個。李虎就等著裴排長開門。裴排長用力拉開笨重的鐵鎖,再往南猛推,一道燈光和一股寒風鉆進車廂,涼爽涼爽的。

“西安車站,西安車站。”李虎喊叫起來,邊喊叫邊掏撒尿的東西,迫不急待的熱尿變成了高山流水,嘩嘩嘩地打在了鐵道旁的碎石上。

“別喊,這不是西安站,是寶雞站。火車正在調車頭。”裴排長準確地糾正著。

“原來這就是西安以西。”李挺心里嘀咕了一下。魚貫而行地例行公務。走到不到一尺寬的門縫前,第一眼看到高大的燈光,不遠處有一個山洞,列車彎在那里,車頭不見了,那些橫七豎八的道岔一大片地光亮著,讓人感到車站的忙碌、雜亂、神秘、龐大、古怪,尤是電線織成的網分不清誰與誰關系近,誰與誰關系遠,反正就那么的橫著,噴白汽的,轟轟作響的,讓人無法明白蒸汽機原理是如何組成的。

“大伙尿快點,火車快開了。”裴排長催促著說。

大伙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放不掏錢的熱尿。此時誰也沒有話說,都急著在放,連一分鐘看看外面是個什么樣子的時間也沒了。

哨子響了。

裴排長把鐵門拉緊,粗笨的鐵銷又回到原來的位置。車廂內又剩下那個獨獨的燭光,繼續閃現著不被黑夜所迷失的亮麗。

“時間不早了,大家準備一下自己的被子,11點50準時熄燈。”裴排長下了命令。大家紛紛行動起來,個人鋪個人的被子,一會兒人挨人,兩頭睡,擁擠不堪。裴排長自己也離開椅子,把紙箱整理好,他為自己拉了一件羊毛大衣,放到東南角上,然后捅了幾下爐子,里面加了一些炭塊,把一個較大的鐵茶壺放上去,用一條毛巾擦了幾下手,回頭看看每一個人都躺下了沒有,自己又看了一下手表,“時間到,休息。”一口氣吹滅了那根即將燃盡的蠟燭。

車廂一團黑,誰也看不見誰。火車進入山洞的聲音沉悶沉悶的,響聲如同雷吼。不一會兒火車出了山洞,聲音又變得清楚了,車廂里的煙灰氣也減少了,空氣又恢復到了僅能聞到膠氣和衛生球的氣味。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很土的火車在夜里單獨行駛。李挺仔細地品著火車發出堅實的聲音,它是一位罕見的斗士,又是一位不錯男人或者叫丈夫,力氣大得驚人,勤奮而品格優良,不畏天寒地凍,不怕冰天雪地,沉重地拉著一節又一節生龍活虎的車廂,又是那么秘密地、人不知鬼不覺地進行新兵與老兵換防,使每一座營地都能保持人丁旺盛的戰斗力。

“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進入夢鄉的不知姓名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唱國歌。李挺睜開眼睛想看清楚是不是那個叫李虎的在做夢。李挺還未翻身,他左邊的鄰友突然喊道:“沖啊,沖啊,快把日本鬼子消滅掉!”李挺驚嚇了一跳,很快用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怕他再亂喊。結果李挺比原來更清醒,怎么也合不上眼,聽著所有人的呼吸聲,有高的,有低的,有粗的,有細的,也有人打著鼾聲如犁地的拖拉機,沉重而馬力十足。此時李挺有了興趣,細聽還有誰能說出一些新鮮的東西來。不知等了多久也沒有等出個什么詞來,還是勁頭十足的火車興奮地跑著。火車真是個好東西,不吃不喝又不知累,沿著兩條鐵軌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其實裴排長說的“西安以西”是個謎語,讓人猜猜,它的謎底就在知道人的心里。李挺很想知道“西安以西”在什么地方,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其結果還是一個未知數。現在唯一存在的是火車正在前進中的聲音。

火車穿著夜的隧道,我們在悶罐車廂里有的在做夢,有的無夢可做,有的興奮得睡不著,有的正想著未來,有的正猜猜西安以西的方向。李挺獨獨一人睜著眼睛看車廂,又閉上眼睛想想夜,一絲睡意也沒有,好似一頭失眠的魚,在水里游來游去。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這是李虎唱的。

李虎。李挺在夜里記住了這位同車廂的戰友。他唱的聲音最洪亮,雄壯而有力,恰好這一句也是李挺上高中時期最愛唱的。李挺在李虎的感染下激動不已,也學著李虎的腔調唱了一句:“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沖啊……”這一句唱了,卻未嚇醒一個人。結果李挺自己覺得非常地過癮,頓時心情舒暢了許多,熱血沸騰,看來當兵這條路是選對了。如果大刀不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鬼子就要猖狂囂張了,哪里還有咱中國人活的份。如果不這樣大刀也會生銹,鬼子也決不會自動投降。說不準老鬼子被大刀砍死,新的鬼子又會產生,如果大刀不向他們永遠砍去,我們的日子永遠都不會和平安寧。所以我李挺在我們這些正入伍在路上的戰友們還不知道我叫李挺的時候,再高聲地唱一遍:“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沖啊!”

后來李挺在火車臨時停車的時候睡著了。

火車停在甘肅的天水兵站時多像雄壯的《國際歌》。

這是第二天早晨大約6點左右時分。睡了一夜的新兵蛋子餓得亂叫,尤是口渴。很冷的天,很黑的霧,一點早晨的味道也沒有,幸虧他們是第一批到站的兵,一大盤一大盤有碎肉的面條把人快香死了。還有白白的饅頭,還有清爽爽的開水,對李挺他們每一個人來說,恐怕是一生中最令人激動熱切如意的時刻:香,好吃,解渴。

兵站是一個很大的倉庫或廠房改建的,場面大得驚人,所有列車上的兵都要在這里管飽喝足,真難得精心準備。一大隊人馬前腳走,后腳又來一隊人馬。這時最能體現出偉大祖國的面條、饅頭和開水樣樣平凡而偉大。吃面條的場面完全可以打破吉尼斯紀錄;啃饅頭的香甜勁完全可以上到美國《花花公子》雜志封面;喝開水比喝可口可樂更重量級,它的量完完全全可以與尼斯湖相提并論。兵山兵海把一個天不亮的冬天早晨擁擠得目瞪口呆。

天水兵站OK。

OK天水兵站。

大約一個小時后,哨聲吹響了,每一個加過油的人無一不歡天喜地,樂不思蜀。李挺也一樣。李虎也一樣。也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同車廂的戰友也一樣。

裴排長清點人數完畢,火車還未起動,此時天還未亮,誰也不知道天水是個什么模樣。知道天水兵站這個名字的,還是從一塊四四方方的木牌上看到的。車廂里亮著的還是那根將要燃盡的蠟燭。當他們聽到三聲哨響后,裴排長又開始重復那個動作,把門又給關上,此時汽笛被拉響了,一股看不見的雪白熱氣噴向兩邊,所有的鐵輪子開始滾動,沉重而有力的那個感覺,慢慢地從一到十的加速,每一個人也慢慢地恢復到原來的壯態上來,沒有睡意的眼睛又開始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大家一齊又看李虎,李虎沒辦法又看裴排長。

裴排長,用狐貍一樣的眼睛掃描了一圈,沒有發現異樣的動向,心里就太平了許多。這些同他關在一個車廂里的新兵,一個個傻呆氣,比他當年參軍時更傻呆,他們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前行的火車要把他們拉到何方。他們有些迷失,如同一群被狐貍驚嚇了之后的農家土雞。盡管裴排長自己不是狐貍,可在車廂里知道一切秘密的僅有他一人。他頭上的帽徽和領章在光的照射下突現出一個軍人應有的威嚴,也包括他威嚴的眼神及講話的口氣。不是野地里吹出的風,而是戰場上提煉出來火焰或者無畏,尤是他看人的眼睛,在白天的悶罐車里更加是一只燃燒在夜里的火狐貍,時時在震懾著一群狂熱而又迷茫的新兵。他們在裴排長眼里,確實是一群未經世面的土雞,或一群從未見過狼的羊群。嫩啊,嫩得傻逼乎乎,就如同雞下的白白胖胖、圓圓溜溜、又吃不住一點磕碰的雞蛋。嫩啊,嫩得稚氣十足,如同羊嘴里滴血的青草。他們正因為傻才去傻破蛋殼。他們正因為稚嫩才見識無知,也正是他們的傻冒成了裴排長呵護的理由。

“報告裴排長,西安以西在什么地方?”

“在蘭州以西。”

李虎這一次失望極了。好在他沒有高舉少先隊員敬禮的右手,也沒有站著不動,而是比昨晚更加自如靈活了。裴排長也是早就想好了詞,不過就是什么以西什么以西罷了。李虎問的問題是因為他們這些人都想到西安飛機場來當空軍,誰知道西安以西變成了蘭州以西,過來過去總是以西以西又以西。

“大家不要呆坐著,先來個自我介紹,熟悉一下有好處。”裴排長耐不住寂寞,便想出這么一招,名單就在他口袋里,他念一遍不就完事,干嗎還繞個窮彎子。

“李虎先來介紹。”裴排長說。

“我最后一個介紹。”李虎說。

“怎么最后一個介紹?”裴排長問李虎。“我連蘭州以西都不知道是啥地方,介紹又有什么用?”李虎還未說完先惹得大家笑起來。

裴排長這下子無話可說,他又點名道,“李挺給大家開個頭咋樣?”

李挺站起來就開了腔。李挺說,“李虎說他想知道蘭州以西在什么地方,我也想知道在什么地方。說了也沒有好果子吃。我還是先自我介紹:李挺,男,17歲,高中文化,貧農成份,姐弟五人,太陽村人。當兵是為了當飛行員,當飛行員是為了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介紹完畢,請裴排長大人斧正。”“介紹的很好我就不用斧正。下一個請張三同志介紹。”裴排長說道。張三站起來,個子一米八以上,瘦得像根高粱稈稈。他說:“我叫張三,男,18歲,樊村人,初中畢業,姐弟三人,我是我家的獨苗,當兵是為了吃糧,不為吃糧當兵有啥意思?不過,我這人最恨的不是小偷,最恨的就是小日本鬼子,1937年8月18日,光天化日之下殺死了我可憐的爺爺,當時我爸爸只有7歲半。”張三說完就哭成了一個淚人。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李虎站起來帶頭喊著口號。

張三正哭得起勁。裴排長發話了,“張三同志講得不錯,真實感人,我父親也是被日本鬼子殺害的,所以我14歲就參了軍。”李虎帶頭拍手,緊接著全車廂里的人都拍手。

“向裴排長致敬,向裴排長致敬……”大伙喊了起來。

這時蠟燭自然熄滅,白天卻姍姍來遲。

“暫停一下,請把4個窗子打開透5分鐘氣。”裴排長說。

東西南北4個小鐵窗一一打開,外面的風聲吹得很緊,大家利用這5分鐘的時間好奇地看著窗外,只見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樹,一棵一棵站在叢林中很有團結精神,沒有誰喊叫冷。火車的速度還是很快,一棵大樹飛過,又一道丘嶺飛過,那些個很雄壯的地,完完全全如同西北漢子,憨厚又粗壯。

“請關窗,時間長了會感冒。”裴排長又說。

“下面挨誰介紹?”李虎問了一句。

“這樣吧,我不一一點名,挨上誰誰就介紹,這樣更自由些。”裴排長隨和地下了命令。

“我叫東東,姓賀,加貝賀。男,16周歲,排行老五,我參軍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能早日實現玩真槍的愿望,另一個減少了我家一口人吃糧的負擔。”

“東東沒有說假話,他的愿望與我們一樣。”這話是一個叫龍龍的瘦小個子說的。看他激動的樣子,像電影里的小蘿卜頭。接著他又說了一句:“我叫李龍龍,男,與東東一般大,16周歲,我在家排行老五,小名叫——小疙瘩。”

“哈哈哈……”大家高興地不知說啥好。

“小疙瘩同志,說得很好請坐下。”裴排長半開玩笑半肯定地說。

忽然哨子吹響,火車停下來了。

裴排長趕緊打開鐵門往外看有什么情況。大家停止笑聲與說話聲,警惕地看著裴排長。

停下來的火車,被霧包圍。霧就那么啞吧著,陰不陰云,陽不陽晴,一臉不高興地沉著。那些赤身裸體的樹堅硬硬地站著,一棵棵看著汗流浹背,熱氣騰騰的火車。火車粗聲粗氣,憨憨地看著那些個凍僵的樹,偶然還會喊一聲:“干嗎?我有啥好看的,一個跑運輸的工人階級出身的兄弟。”樹就那樣一群群地站著,傻看,一個字也不說,就那樣稀奇地看著工人階級出身的兄弟。

車廂里的裴排長繼續玩著他們的游戲。

火車站在霧里繼續耐心地等著。天色有些晚的樣子,冬天里的荒原更加袖手旁觀了。叫不上名字的枯黃草,矮小地站在一棵樹下面,以失業者的身份正期待著一個未知春天的來臨。村莊哪里去了?它正隱退在遙遠的深霧里打豬喂羊,偷雞摸狗地活著。它們的存在是一草一木的存在,一草一木是不顯眼的,是可有可無的,農田里看不見一丁點綠,一層層地荒了下去。

大約二十五六分鐘后,一列綠色客車呼嘯而過,風聲緊而鋒利,振動的聲音把車廂里所有人的呼吸給壓迫了下去。猛烈而兇狠。

哨子又吹響了。火車又開始唱起:“起來,起來,饑寒交迫的人們……”

裴排長又開始主持自我介紹認識會。

一個上午又一個下午,在火車反反復復、停停歇歇的過程中,時間讓夜又降臨了。9號車廂就在自我介紹認識會上度過又一個新的一天。午飯和晚飯是壓在一塊兒吃的,因時間不斷延誤火車無法按時到大兵站,每人只好分發兩個面包,一份榨菜,一缸開水在車上湊和了。

裴排長與大家一樣,兩個面包,一份榨菜,一缸開水。

蠟燭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大伙吃得香甜可口,它也有些眼饞了,火光更加純亮,照得車廂暖融融地一團和氣。

吃飯、喝水、照明,取暖對很土的悶罐車來說,都是很累的,車廂里面不透風,即使敵國的特務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牛還是羊。這趟列車就擁擠在鐵路單線上,有點打游擊的樣子,不過,它巨龍似的飛舞在西安以西的大地上,有些神秘,也有些光榮,無論無何這是自己祖國的列車,它奔跑在自己的土地上。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分地飛過。

一趟列車又一趟列車不知疲倦地夜以繼日。

……

“報告裴排長,李虎現在要作自我介紹。請首長批準。”

裴排長說:“大家歡迎李虎同志自我介紹。”

掌聲雷動。

李虎整理了一下上衣,那動作有些老練成熟,讓人覺得他是個大人,不是什么毛頭小子,一臉嚴肅又不缺活泛的樣子,與眾不同。

“李虎,男,1962年生,初中文化,在家當木匠,每天收入一元錢,給誰家干活誰家管飯。爺爺打過日本鬼子,父親抗美援朝,我,一人當兵祖孫三代光榮。我的志向只有一個,誰家的飛機腿骨壞了,我能將它修復好,在跑道上比馬還跑得快。介紹完畢,謝謝大家!”

“大家歡迎,祝李虎同志能成為修飛機腿的專家。”裴排長說完帶頭拍起掌來。

忽然哨子響了,火車自動地停了下來。

“大家不要亂動,現在是臨時停車。”裴排長告訴大家。“正好也到了該休息的時間,請作好準備。”

大約半小時后,哨子又吹響了,火車輪子又要在夜里展翅飛翔了。

蠟燭又被裴排長吹滅了。

李挺心里數了一下,自我介紹的人數總共26人,除裴排長之外,每一個人都有一本還未開始著述的經——“我們的人生剛剛從這趟兵車上開始。”自己也不例外,愿望嫩綠地像一棵山羊嘴里的草,帶著生命的春天,帶著父母的精血,帶著一個未知數的抱負,正雄赳赳氣昂昂奔赴西安以西的地方。

李挺又想到昨晚夢里唱的歌。

李挺又想到今天每一個人的自我介紹。

李挺又想到火車走走停停很有忍耐力的樣子。

李挺又想到裴排長嚴肅而又慈善的面孔。

李挺又想到了自己傻乎乎的樣子,就無味地睡著了。

夜里的火車,極積向西跑著,它總是邁著永不生銹的步子,一分一秒不知疲倦地朝著一個方向奔去,那個方向可能是個終點站,也可能不是。車廂里的呼吸均勻而有朝氣,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背井離鄉,把原本就不是夢的東西,把它做成夢,為了明天有個出息,讓活生生的現實,變成有翅膀的飛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里撲騰。撲騰久了,總會有一絲消息,慢慢揭開自己蒙在自己臉上的面紗。一個黑夜與一個白天不斷往復,夢,一半停在黑夜,一半留在白天。

火車如牛一樣又喘了一夜粗氣,蹄下的沙塵還在發熱,數千萬根枕木已拋在了身后。

“大家起床了,大家起床了,蘭州兵站快到了,請大家作好下車吃飯的準備。”裴排長喊著。

天大亮。每一個人都從車廂里走出來,開始洗漱。十分鐘后擁擠著打面條,取饅頭,端開水。李挺也跟大伙一樣,有點搶飯的嫌疑,結果面條沒了,緊用筷子扎了四個饅頭,端了一杯開水。這一次不走運,有兩列兵車,從不同方向匯集在蘭州,用兵山兵海來形容都有些欠,兵滿為患更恰切些。

當李挺他們三三兩兩拿著鏝頭向列車那邊行走,剛出兵站紅磚壘的大門時,被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或初中生所圍攏,他們一個個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大哥哥,大哥哥,給我們些吃的吧。”乞討的喊聲給嚇住了。“給,給,給……不給你能走得了嗎?”李挺想:一邊是良心,一邊是自我。現實常常令人尷尬,且更令人震驚。“蘭州原來是這個樣子?沒想到。”李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哨子吹響了。李挺他們很快逃離現場。

哨子吹響了。李挺他們無能為力地看著伸向他們車窗的一雙凍傷的嫩手,和饑餓加貧窮等于落后,也等于無奈的那雙眼睛。

哨子第三次吹響了。火車啟動了。小鐵窗把眼前的一切都關閉在外面了。車廂里每個人開始吃自帶的干糧。李挺也與他們一樣。

火車速度在寒風中加快。蘭州在李挺的記憶里是個饑餓的城市。是冒著一挺挺黑煙薰黑煙的城市。

“報告裴排長,蘭州以西……”李虎又開始報告了。

“蘭州以西是武威。”裴排長回答道。

“報告裴排長,武威以西……?”

“武威以西是張掖。”

“報告裴排長,張掖以西……?”

“張掖以西是春風不度玉門關。”

……

“這詩作得好,大家歡迎。”張三說完自己就帶頭拍起手。這一拍全車廂里的每一個人的掌聲康慨激昂。

李虎不語。

裴排長又發話了,“今天上午、下午、晚上自由聊天,大家說好不好?”“好——”“好”的聲音又高漲又熱情。

李挺參與到張三講故事的隊伍里。

“你知道人是怎么變的?”

“不知道吧,原先我也不知道,后來我就問奶奶,奶奶就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人不是泥捏的,也不是女媧補天補的,更不是夏娃和亞當吃了禁果生的。人這東西在遠古的時候,是不存在的。那時候的恐龍,就像今天咱們坐的火車一樣子,后來由于自己放屁,把空氣污染了,大量的水草不生不長,一場干旱和瘟疫把恐龍的小命給要了。恐龍死了之后好多年,地球開始把自己的性格變得比以前溫和,雨水和陽光充沛適宜,慢慢地人就和狗最早從海洋里爬上陸地吃野生果子了,再后來還有豺狼、虎豹、狗熊、狐貍一個個也跟上品嘗陸地的野花野果,再后來就不想再回到水里。”

“你們知道人為什么回不去了?”

“不知道吧,人的尾巴像魚一樣靈活,尾巴即是動力又是航舵,當人在陸地上的森林里把尾巴磨掉后,再也沒有原先的功能了。”

“張三,人究竟是什么變的?你快說。”李挺插嘴道。

“先別急,我會說的。人幾次試著向海里跳去,跳了好多次都被海水差點嗆死,最后人一個個蹲在岸上哭著說:‘海水媽媽不要我們了,從今往后,我們為我們自己生人。這樣最早爬上岸的魚就生出我們現在模樣的人。”

“張三,原來我們的祖先是一條魚啊。”李虎驚訝地說。

“對,我們祖先是條魚。”張三回答道。

“那狗為啥也沒有回到水里,它的尾巴還好好的?”李虎又問了張三一句。

“那狗看見人哭得非常傷心,它自己又非常地同情人,便對自己說,‘我尾巴沒斷,我是能回去,可我回去了,人怎么辦,都是同一天從海里游上岸的,唉,干脆就不回去了,還是與人做伴到底吧。這樣狗就留了下來與人終生為伍。”

“你奶奶真偉大。”李挺說。

“你奶奶真英明。”李虎說。

“我奶奶被我村里人稱為大博士。”張三自豪地說。

火車呼嘯著,就像張三講的恐龍一樣,正沿著河西走廊奔馳。李虎為了感謝張三,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個黃橙橙果子分給張三一個,李挺一個,他自己一個。“這是我在天水買的,這果子不叫果子,叫桔子,從四川運來的。據說吃起來酸甜酸甜的。”

李挺第一次吃桔子。

桔子怪怪的清香味真絕。還有里面黃黃的瓜瓣又被彎曲的白線絲網住。尤是桔皮橙色讓人感到好玩,有點舍不得扔。李挺和張三看著李虎怎么下口,怎咬著吃。這樣的動作真是好,桔子也真是個了不起的黃橙橙的仙人果子。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哨子又一次被吹響了。火車就穩穩地停了下來。

“武威到了,武威到了。”大家忙喊著。

裴排長又打開門,一看是到了武威站。

“裴排長,裴排長,武威不設兵站,每車廂分發一箱面包。”一個不知姓名的軍官喊著。裴排長順手按住了那個大紙箱。

“大家請坐好,午飯在車上吃。”裴排長說完開始分發紙箱里的面包,和一份榨菜,開水自己從火爐的茶壺里倒。

午飯就這樣開始。

火車在午飯中又啟動了。平均一個小時臨時停車一次,一個下午大家都沒有講好故事,每一次停車,大家都要把窗子打開往外看一看。每一次都這樣,外面原野陌生而新奇,西北完全與內地是另外一分天地。遼闊而充滿了野氣。當火車一次次地重復著自己的故事的時候,車廂內每一個人都歡天喜地,又可以大開眼界了。不過外面的世界依舊寒冷,冷著白霜的木樹,如同一位冷艷的美女,遠看一片霧,開一朵朵花。一串串的霜凍,一枝枝欲放的梅花。大自然就是這般的神奇而博大無窮。

李挺、李虎、張三他們一個下午,整整一個下午,眼球都在拍攝車窗外的無限風光。

……火車又從夜的帳篷下鉆了出來,一聲汽笛響過后,停在了張掖。

裴排長聽到哨聲,又打開那道鐵門,車廂內的人依次地走了下去。“張掖:‘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李挺背誦道。

此時又使人想起古人“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牧歌。但大漠之上,胡楊高聳,一層遠古林茂地闊的風情盡收眼底。

李挺他們與所有兵依著各自的車廂,形成一道人的風景。大家終于可以透透氣,活動活動身子骨,踢踢腳下的黃沙土,感覺一下人少煙直的西域。

張掖兵站。古絲綢路上的最遼闊的兵站。

冬天的太陽懸在空中,沒有一絲風,列車和散亂的兵成了飛霞與落雁。這里看不到村莊,看不到小道,看不到雪景,看不到馬匹,看不到高墻。也聽不到駝鈴。寧靜、空曠、遙遠而神秘。

這里沒有了面條,僅存的就是大塊大塊的飩土豆,雪白的饅頭與開水。每一位鄉村的兵與城市的兵溶和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與統一。

兵的概念在此充分得到印證與體現。

此時頭上的太陽醉一樣地看著李挺他們的飯碗,又似乎在說:“家常飯,請吃飽些,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程。”

飯后,李挺、李虎、張三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一道紅暈:健康而結實。

一個小時后,哨子吹響了,大家一窩蜂又擁進了自己的車廂。裴排長與分發面包的另一名軍官,分別抱來兩箱面包,放到車廂,然后打個招呼就告別了。裴排長走進車廂隨手關住被他不斷開、不斷關閉的那個鐵門。“大家注意,節約車上的水和分發給大家的面包,今晚和明天早上都不會再有兵站接待。相互關照是有必要的。”裴排長說完又開始分發面包和榨菜了。

當哨子吹到第三遍時,火車又邁開自己的步子,向前奔去。

……

“報告裴排長,春風不度玉門關……?”李虎繼續報告。

“過了紅柳河,駱駝比牛多。”裴排長回答到。

“駱駝又不是飛機多又有啥用?”李虎辯道。

“哈蜜第一站,明天就到大河沿。”裴排長背著歌訣似的答道。

“大河沿又不是飛機場,又不是西安以西。沒有用。哄不住人。”李虎埋怨著。

哨子吹響了。火車又停了下來。李挺趕緊打開窗子往外看。從老遠奔來一列蟒蛇一樣的綠色客車。只聽得一聲大喊兄弟們,你們好——新疆是個——好地方!”咣咣咣,嘣嘣嘣,一把五顏六色的東西,有驚無險地砸在窗邊上,還有幾塊砸在李挺的右臉上,“哎呀”一聲地叫了起來,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覺得臉皮生痛。此時他來不及搓臉,揀起砸他的慰問品一看,便喊叫了起來,“糖果,糖果,大家快吃糖果,是老兵大哥給咱們的。”然后他站起來,把一塊很鮮艷的糖果遞給裴排長說,“排長您潤潤喉吧。”

“大家注意,我講幾句話。我手中的這一塊糖,是復員回鄉老兵的一點心意,我代表大家收下它,并祝愿可愛的老兵回到家鄉再作更加的貢獻。”裴排長的話言一落,雷嗚般的掌聲在車廂里響徹起來。“向老兵大哥致敬!”李虎喊了起來,“向老兵大哥致敬!”張三喊了起來。“向老兵大哥致敬……”大家齊聲地喊了起來。

張掖正被癡情的火車一步一步丟在了身后。白楊樹深藏不露地做起了自己的針線活。火車走著,祁連山站在火車東面的山頭上,看稀奇似地從老遠就圍了過來,虔誠地看著,祁連山,樸實,吃苦耐勞,日日夜夜地綿延在古絲綢路上。

酒泉,酒已埋葬了詩人,遠去了許多不稱職的王朝。

那些站在公路兩邊,大小不等的樹木和石頭熱烈歡迎,如牛一樣很土的火車從它們熱淚盈眶的視線里穿過。

嘉峪關,風的驛站。黃沙侵沒人影斜,古城短笛怒雄敵,戰馬走失千萬匹,疆土朝天煙未竭。

玉門,春風的老家。祁連山下金沙碧,滔滔不絕風早催,兵將一日三千丈,侯府王爺你是誰?

紅柳河,紅柳河里的每一塊石頭豐如少婦。火車腳下的路越走越含情,盡管寒風入木三分,紅柳還是艷在風中、雪中、霧中。

列車經過酒泉、嘉峪關、玉門、紅柳河走走停停,把一個下午,一個完整的夜統統甩在了身后。李挺他們均因意外的小事故陷入沉默,陷入一種思考。

李挺在腦里琢磨一個意思:“兄弟們你們好,新疆是個好地方……”

好地方原來在新疆?

李挺又想好地方肯定有雪山有哨所。

列車繼續前進。前進的列車正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沉重的鋼輪在滾動中,拍打著光亮的軌道,車廂里每一位人都在沉默不語,他們困惑得不知其解。但愿初衷未改,給人以鼓舞。

“報告裴排長,這是什么地方?”李虎重復著報告。

“哈蜜,長哈蜜瓜的哈蜜。”

“哈蜜以西是什么地方?

“大河沿。”

“大河沿以西是什么地方?

“大河沿以西就是大河沿以西。”

火車不斷地又“牛”了起來,車廂里的裴排長眼里有了更猛烈更鮮艷的光芒,他是看見他們每一個人都像驚嚇的雞,變成乖巧的貓,或一群心里有數的羊,無論如何,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新兵,一個個潛藏著一股力量,青春般的朝氣,將在不久會出現在訓練場上。兵,是流動的鋼鐵。

火車停了下來,它在星夜之下,完全是一位從田里勞作回家的父親,身上正散發著鐵熱的鐵腥氣。蟒蛇一樣就橫在每一位從9號車廂里走下來的人面前。這一次與多少個上次都一樣,夜里的火車更有安全感和親和力,它讓人不會感到寒冷。唯一與多少個上次不同的地方,裴排長穿上自己的羊毛大衣,李挺、李虎、張三、東東們一個個把自己散亂的背包早已打成豆腐塊背在了身上,黑乎乎地零亂地站在了一個柔軟的沙灘上,看著蟒口大的車廂鐵門被裴排長用力拉住,又用提前準備好的碗豆粗的鐵絲擰住那根門拴,豹子一樣地跳了下來。10分鐘后,火車調轉了頭向往常一樣,喘著粗氣,它從未覺得自己丟失了什么。頭也不回地瞪著很猛的雙眼“咣當、咣當”地走了。9號車廂所有的人就站在原地,傻呆呆地看著父親一樣送自己到達目的地的火車。此時,孩子般的孤獨離別被夜臨時收留。橫在每一個人面前的鐵墻一下子空洞無影,僅有的只是枕木上躺著長條鐵軌和油膩的碎石子。頓時一切將成烏有,剩下的幾十號黑影散亂地跟在裴排長的身后向布滿鐵絲網的地方慢慢移去。

從第11節車廂里走出一批新兵留在哈蜜。

這是列車進入新疆的第一個早晨。

從第10節車廂里走出一批新兵留在鄯善。

這是列車進入新疆的第一個黃昏。

從第9節車廂里走出一批新兵留在大河沿。

這是列車進入新疆的第一個凌晨。

李挺站在下車的地方,高舉著右手,嚴肅地面對返回方向的土火車就那樣地站著。他耐心地等待著,目不斜視地向與他7天7夜一起向西的火車送行。

“李挺你舉著右手向誰致敬?”李虎問。

“向歡送咱們的土火車。”

“火車都掉頭返回走了你還呆站著干嗎?”

“良心所使!”

“良心所使?”

李虎上前,與李挺并排,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時間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時間里,繼續尋找自己心中的方向。

“報告裴排長,我們在等誰?”李虎又繼續報告。

“我們在等面條。”

“誰的面條?”

“大河沿兵站的面條。”

大河沿是一個非常小的兵站,比芝麻還略小一點的兵站。

每一個人美美地吃了一碗面條。但沒有饅頭和開水。

“大家先休息一會兒,該方便的方便方便。”裴排長關照說。

大河沿的燈光,可憐得比天上的星星亮一點點,大家都不知道裴排長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不過,裴排長不像個當官的,更不像帶兵打仗的,他更像個人販子。

大約半小時后,裴排長吹響了哨子,“請大家集合,站成三排。立正,稍息,立正,前排報數1、2、3、4、5、6、7、8、9、10、11、12。”

“36人分成三組,每12人一輛車,第一排1號車,第二排2號車,第三排3號車,現在請大家按次序上車。”裴排長下了最后的命令。

“報告裴排長,我李虎不能跟你走。”李虎走出隊列說。

“為什么?”

“因為你還沒有最后回答我西安以西在什么地方。”

“這是部隊機密,我無權告訴你。請上車吧。”

時年1980年12月8日凌晨5點30分,李挺、李虎、張三被分到1號車上。

大河沿不是盛產葡萄美酒的地方。大河沿是由北疆轉向南疆的必經之路。九號車廂里的全體山西河津26名新兵與來自湖南漢壽的十名新兵匯合成一個排,三個班,外加一個裴排長。此時,他們每一個人隱藏在無邊無際茫茫的冬夜里了,誰也聽不到結巴火車熱情的叫喊聲了。因為再過18個小時,卡車就穿過數不清的干溝和沙漠戈壁,疲倦的白天和星空的夜晚,在擦肩而過的交替中,就會捧出莊嚴的渴望已久的高大雪山,以及建在雪山半腰上的練兵場正等待他們堅守的明察秋毫的哨所。

李挺、李虎、張三……他們正在心里作著熱切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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