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教育成為了全民運動,并產(chǎn)生大量浪費——多數(shù)人學英語派不上用場。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隨著這個國家的人民漸趨理性,學英語的熱潮開始回歸了它本來的意義,區(qū)別于剛“改革開放”出國熱背景下的英語狂,而變得“實用至上”。
于是,懷揣英語實用主義的人,掙扎在應試教育的舊體制中,在提高英語實用水平后,還得拼命考出高分數(shù),或者,在考了高分數(shù)后,還得重新提高實用水平。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英語歧途。
盡管美國和英國人口加在一起只相當于中國人口的四分之一,盡管中國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宣稱,海外學習漢語人數(shù)已達3000萬,并樂觀預計這一數(shù)字將在2007年達到一億,但以英語為母語者起碼在目前來看完全沒有必要擔心他們的語言勢力被漢語撼動,因為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人正在傾全民族之力投入到英語學習的洪流中去,并且把學好英語視為帶有民族意義的事業(yè)。無數(shù)極具才智的中國人每天都會耗用大量的精力來鉆研虛擬語氣和不定式這些精深的語言知識,他們在GRE(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和GMAT(研究生管理科學入學考試)這些令美國學生望而生畏的考試上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績。
英語造就“饅頭神”
在中國,清華大學是個藏龍臥虎之地,“饅頭神”即是其之一。
“饅頭神”是清華學生對張立勇的稱呼,這位29歲的年輕人來自江西偏遠農(nóng)村,1996年以臨時工身份到清華大學食堂賣饅頭,在工作期間他自學英語,先后通過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托福成績達到630分(總分677分)。
這個略顯消瘦的青年說著一口帶有客家口音的普通話,裹在一件單薄的黑風衣里顯得樸實低調(diào),“當代青年應該懂一門外語,這意味著機會和信息。”一談到英語,張立勇卻判若兩人。
“語言就是信息”,這是張立勇在南方闖蕩時獲得的認識。因為家境原因而沒有讀完高中的張立勇1993年到廣州去打工,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中國南方最發(fā)達的城市里,很多用英文寫的招聘啟事連看都看不懂,這促使他決心學好英語。為達成心愿,他潛伏在清華大學食堂當臨時工——賣饅頭。
張立勇的時間表是這樣的——每天早上4點半起床上班,在路上一邊騎自行車一邊背英語;中午休息時間是從下午1點半到3點,用一個小時進行學習;晚上將近8點下班后他便到自習教室看書,直到午夜11點才回到位于清華大學一角的5平方米出租屋中繼續(xù)學習;在12點45分他開始收聽英語新聞廣播,1點15分上床休息。三個多小時后,他會重復這個時間表,年復一年。
“英文對我而言簡直就是一塊磁鐵,一種誘惑,吃了那么多苦頭還是舍不得放棄。”張立勇笑著說。在生活中,他執(zhí)著于一切跟英文有關(guān)的東西:地鐵上的英文廣告、泡面調(diào)料包上的英文說明、盥洗室的英文指示牌……
在張立勇通過大學英語考試、并在TOELF中取得了630分的高分后,“饅頭神”成了名人。如今的他有了自己的網(wǎng)站——張立勇英語工作室,并且出了一本名為《英語神廚》的書。經(jīng)常去學校和工地講演的他還在北京奧運會倒計時1000天時,被邀請作為代表參加“市民說英語一千句”的啟動儀式。
“饅頭神”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賣饅頭,在“清華后勤部門作行政工作”,工資和住的條件也“比以前好多了”。他說他今年想再寫一本書,記錄他這十年來的城市生活,他還想辦個培訓班,教別人學英語。
“英語,心底永遠的痛”
在張立勇的家里,堆放了厚厚的一堆信件,絕大多數(shù)是向他請教英語學習方法的。在中國,同張立勇一樣刻苦學習外語的人數(shù)量龐大,但能像張立勇這樣成為典型的卻是吉光片羽。
在中國礦業(yè)大學讀大四的郝露現(xiàn)在很郁悶,對幾年來的英語學習,她用一句話總結(jié):“真是很難受的一件事,苦不堪言,會是我永遠的痛。”
郝露的男朋友林旭東比她大一屆,已經(jīng)畢業(yè)的他正在等著11月22日的到來,這一天是GRE成績揭曉的日子。“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考GRE了,已經(jīng)耽誤了一年,如果今年還申請不下來,不知道他會怎么辦。”郝露說林旭東一心要去美國深造,但因為英語不是很強所以遲遲未申請成功。
從大二開始,林旭東就開始了英語的強化學習,他先后上過《新概念三》、六級、TOEFL、GRE等輔導班,“我們交往快三年了,卻沒有一起去北京以外的地方玩過一次!”在她的印象中,無論寒假、暑假,即便是五一、十一那有限的假期里,林旭東都是在學英語。但即便如此,林旭東在大四第一次考GRE時,仍然考得一塌糊涂,為了不給以后申請出國留下不良記錄,在考試結(jié)束時他在電腦上選擇了“cancel”——等于沒參加考試,搭進去對他來說數(shù)目不菲的報名費。
對于林旭東的出國申請,郝露憂心忡忡,“即便他這次GRE考過了,也不一定能申請成功。”郝露告訴記者,在大學里,林旭東把大部分學習時間分配給了外語,所以他其它課程的成績并不十分理想,而成績單對他申請學校有直接影響,“本來他是一個很健康的人,結(jié)果因為這些事都快禿頂了。”
郝露自己的英語學習經(jīng)歷也不平坦,直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通過四級考試。高中時讀法文的她在上大學時改學英語,“但大學跟中學不一樣,英語老師基本上不管,全靠自學。”郝露覺得她在大學里英語學得極其痛苦,試題看不懂,定的目標總是達不到,連續(xù)受挫后,一提到英語,她不僅自卑,甚至有些戰(zhàn)栗,“高中時我法語學得非常好,一直以為自己是那種有語言天分的人,但真沒想到英語會學成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大了。”只有22歲的郝露說這話時神色黯然,她覺得也許還有另外的原因,比如環(huán)境。她覺得自己高中時法語的流利可能跟她的媽媽是學法語的有關(guān),她在中學時候也曾在巴黎住過一段時間。“但我也經(jīng)常給自己創(chuàng)造英文環(huán)境,比如看一些美國的大片、電視劇,但它們對考試毫無用處,沒法給我任何信心。”
現(xiàn)在的郝露已經(jīng)不再看這些影像資料了,每天早7點離開寢室,晚上11點才回寢室,兩本厚厚的詞匯書和語法書伴隨著她這期間的每一刻,她的目標是今年底一定要把四級考過。
與郝露類似,江南,這個來自北京化工大學大二的清秀女孩,因為立志要到國外學習“音樂管理”和“音樂制作”,幾乎放棄了正常的大學生活。13天前,她來到新東方英語學校住宿部,選擇開始為期一個半月的培訓生活。
新東方住宿部位于偏遠的北京海淀區(qū)小西山風景區(qū),在一棟已近有50年歷史的樓宇中,住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員。他們和江南一樣,滿心滿意的都是“7分、7分,雅思7分”。每天7點10分起床,和其他學員們一樣,江南先在宿舍樓后讀英語,然后去上課。一天中除了中午吃飯去食堂外,幾乎都待在課室里,一點也沒有“下山去玩耍”的愿望。“上山修煉”——新東方住宿部的學員就這樣戲稱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
“沒有退路了呀,如果考不到7分就申請不到好學校,既學不成音樂管理,而且會很丟人。”江南坦言自己現(xiàn)在儼然背水一戰(zhàn)。但也正因為此,她反倒動力十足,和從前在大學里的懶散、麻木相比,自己的心就像是演奏著的激進的“輕金屬搖滾樂”。
在中國,有他們這種遭遇的人為數(shù)眾多。有人估算,現(xiàn)在中國的學生在不同教育階段花在英語上的學習時間,小學為四分之一,中學為三分之一,大學為二分之一。“沒有辦法啊,現(xiàn)在大學生畢業(yè)后的任何一條路都和英語有關(guān),無論出國、考研、工作,都對你的英語有要求,你想生存、想在工作上得到更大提升就得拼命去拿證。”郝露告訴記者,不但她這個“半路”學英語的為英語頭痛,她的很多已經(jīng)學了近十年英語的同學比她還要煩,“學了十年了,現(xiàn)在還張不了口,他們非常郁悶,都知道這么學不對,但誰也沒有辦法。”
英語帶來的無奈不是大學生的專利,郝露告訴記者,她親屬家的一個女孩在清華大學附屬高中讀書,平時英語測驗時,老師用的都是TOEFL的試卷,目的是為了他們更好地應對高考,結(jié)果因為看不懂試卷,考場上甚至急得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