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在位于西城區西交民巷的一間辦公室里,全國人大財經委《證券法》修改起草工作小組組長許健博士,圍繞新《證券法》出臺前后的努力、波折與爭議接受了本刊的獨家專訪。
中國新聞周刊:原《證券法》從1999年7月實施至今,給市場的感覺就是沒有發揮其作為基本大法的應有作用,令人遺憾的地方頗多,您如何看舊法的缺陷?
許健:原《證券法》以第六條分業經營分業管理為核心形成了一個限制性的條款體系,諸如分業經營與分業管理、現貨交易、融資融券、國企炒股、銀行資金入市,被稱作五大問題。
在這個限制性的條款體系中,證券市場規定只能進行現貨交易。這部法是在東南亞經濟危機后制定的,監管層以規避風險為初衷。當時出于規避金融風險考慮,在《證券法》中加入了一系列限制性的條款,而這些條款中的很多內容都跟《證券法》身份不符,諸如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等完全屬于金融基本法的內容,但卻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進入了《證券法》。
另外,舊法還存在著對違規行為的處罰缺乏可操作性。比如內幕交易、操縱市場、欺詐客戶這三大違法行為,在舊法中是不用承擔民事責任的,這很難讓人感受其法律威力。舊法給證監會的監管權限有限,以至于后來很多大案要案都無法查處。
中國新聞周刊:“新法”若干處都出現了“國家另有規定的除外”、或者國務院規定的其他方式”這樣的文字,這種為未來發展留下“口子”的做法似乎很被一些人稱道,又特別為一些人責難,您認為這些“口子”的意義何在?
許健:此次修法,我們首先就是希望能夠將原來的限制性條款去掉,在我們小組起草的第一稿中,是將限制性的條款全部去掉的,因為以“分業經營分業管理”為核心的限制性條款是經過金融大亂之后的制度安排,帶著濃重的歷史色彩,而現在混業經營已經是無法回避,尤其是隨著金融業的逐步開放,對于分業經營的沖擊越來越大。我們必須為此留下“口子”。
“新法”通過這些口子,將所有的證券品種,包括期指、期權等衍生品種囊括其中。這意味著只要在成熟市場出現過的品種,都可以按時、按需逐步推出,而且是合法推出的。因此,這種改動的意義就在于打開了市場發展的邊界。
為什么這么多口子出現?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國是大陸法系,它需要很多規章來構成一個法律系統,因此不開口不行,口子開大了也不行,開口子的意義就在于為以后進一步的規章出臺掃清障礙,留出余地。
中國新聞周刊:原《證券法》明顯存在“重刑輕民”傾向,當年的幾起操控股市的案子,最終都沒有給中小股民以滿意的賠償,新法作了重新的規定,您估計它的效力如何?對于普通股民而言意味著什么?
許健:所有國家的證券立法無一例外的都是以行政處罰為主,因為真正觸犯刑法的證券案件數量還是很少的,民事責任又比行政處罰少,三者是相互配套的。這次“新法”對資本市場違規行為的處罰,基本上形成了“行政處罰、承擔民事責任、刑事處罰”的監管鏈條,跟《民法》、《刑法》都作了很好的銜接,會大大加大違規成本。
中國新聞周刊:在當下重振股市的年代,新法能夠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許健:首先,新法修改了限制性的條款,打破了原來的體系,為股市的振興打開了邊界,新的法律規定不但可以從事現貨交易還可以從事衍生品交易。衍生品可以避險是眾所周知的,外國機構投資者已經在國外作了國內股市的衍生品交易,目前的情況是我們自己再不做已經不行了。
另外,新法完善了市場的基礎設施建設,制定了一系列規定保護中小投資者權益。信息披露相對完善,還有保證金管理制度,建立誠信機制,有罪推定等。這是股市振興必不可少的。
最后,完善了證券監管權力,在股市重振的整個過程中,需要監管者來保證市場穩定和秩序。以前證監會對有些問題處理不了,主要的理由是認為自己的權力有限,但是現在給了準司法權,責任就很明確了。
事實上,對舊法的修訂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標志著整個證券立法體系坐標體系的改變,就是從限制到大力發展,這開始了證券立法的新時代。從大背景而言,則是體現了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和“國九條”大力發展資本市場的思路的。
中國新聞周刊:在《證券法》修改的過程中,是否經過充分的討論?是否具備全面、前瞻性?您認為這部法能夠管幾年?
許健:我相信這部法是經過非常充分的討論的,我們邀請了方方面面的國內外的專家,其中涉及到金融學、經濟學、法律等諸多領域。
關于前瞻性,這部法出臺后應該能夠管5—10年,此后,怎么改要看市場的變化情況。不過,我認為,5到10年后,這部法中間埋下的“伏筆”和“口子”將能夠在更長的時間內起作用,比如20年。可以說,它為很多變革掃清了障礙。
我相信,法律制度和框架的有效性體現出來是長期的,時間越長,越能體現它的好處和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