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驚魂 屠刀之下站出縣委書記

2004年9月30日，湖南郴州市臨武縣廣宜鄉中心小學猝發老師兇殺學生及劫持學生人質案。殘忍的兇手在瘋狂殺戮4名學生及砍傷12名師生后，再持刀將65名小學生劫持在教室，與警方進行著殘酷的對峙……

這起驚天大案緣何而起？65名小學生最終命運如何？在沖突只要稍為激化就有可能使更多學生人頭落地的危情時刻，又是誰挺身而出？瘋狂的兇手又為何人性回歸，最終放下了屠刀？

4死12傷，兇手屠刀下還有65名學生命懸一線

秋陽高照，清風徐徐，校園內書聲瑯瑯，如果不猝發后來的這起驚天血案，9月30日的臨武縣廣宜鄉中心小學與往日并無兩樣。并且，一條喜迎國慶55周年的大紅橫幅還為它平添了一份喜慶與祥和。然而，到了上午第三節課時，一切都被一場血光之災殘酷地逆轉了！血腥在第二節課時已隱隱可嗅。這節課的鈴聲響后，一年級的老師劉紅文走進位于二樓的教室，給孩子們上數學課。沒多久，窗外飛進了一只蜻蜓，孩子們頓時活躍起來。天性使然，他們將眼光集中到蜻蜓身上，幾個膽大的男孩子還站起身去捕捉它。課堂頓時一片混亂，組織能力很差的劉紅文怎么也控制不了局面，幾乎在暴跳如雷中才堅持把課上完。

時年27歲的劉紅文2000年畢業于武陵高等專科學校，同年9月被錄用為臨武縣三合鄉中學教師。2001年，應其在廣宜中學退休的父親劉遠清的要求，臨武縣教育局將他調到廣宜鄉中學。后來，因與同校的老師嚴重不和，劉被下調到同鄉的小學任教。他來廣宜鄉中心小學才1個月時間。

劉紅文性格孤僻抑郁。在走上教育崗位之前，他因患“分裂型”精神病癥在郴州市精神病醫院治療過。此事其父劉遠清一直隱瞞著。即使到了2003年，劉紅文婚后，他的妻子羅艷蘭也一點兒都不知曉丈夫的病情。羅艷蘭懷孕后，曾偶爾發現劉紅文避著她服藥。2004年9月29日晚，劉紅文沒有服鎮定藥片。

疾病的長期折磨，加上工作崗位的連年下沉，使劉紅文總感到這個世界在和他過不去，并在情緒異常時出現別人將他追殺毒害等幻覺。這天，數學課上蜻蜓的出現，引發了他情緒的嚴重失控，并且迅速導致了他對學生的一場血腥屠殺！

11時15分，余怒未消的劉紅文到二年級教室上音樂課。見老師一臉鐵青，同學們都有幾分悚然，班長曾秀艷怯生生問劉紅文：“老師，今天教我們唱歌嗎？”“不教，你們自習。”劉紅文生硬地回答。在同學們自習時，劉紅文先是翻了幾個學生的課本，然后走到窗前凝視了一會兒外面的山景，便轉身離開教室進了自己的房間。幾分鐘后，劉紅文回到教室，但此時，他的備課本里卻夾了一把菜刀！也許別人要傷害他的幻覺強烈地頻頻閃現在他的腦海，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我叫你們跟我過不去！我叫你們跟我過不去！”說完便高舉起手中的菜刀，從第一排的第一名學生砍起，一個一個砍下去……

刀刃寒光閃閃，書本上鮮血四濺，教室頓成人間地獄！第一個同學尖叫一聲后頭倏地歪到了一邊，第二個同學還瞪著眼睛頃刻就倒地不起，第三個雙手來不及舉到頭頂，菜刀就砍了下去……頃刻之間，該班9名同學除兩個機警的將頭埋到桌下僥幸躲過這場死亡之劫外，其余7位，都慘遭血光之災。曾良等兩名女生當場身亡！

屠殺并未就此止步。再無學生可砍時，劉紅文獰笑著看著滿地血污，又舉刀闖進了一年級教室！手起刀落，他先砍傷了正在上課的黃冬莊老師，接著又砍傷了4名學生（有兩名死亡）。頓時，教室一片哭喊聲一片。聽到異常的聲音，三樓的黃章青老師馬上跑下二樓，阻止這場血腥殺戮，但未能將身體結實的劉紅文抓住。在三樓上課的曾林兵老師聽到哭聲后也聞訊跑下樓來搶劉紅文的刀，反被砍傷。之后，劉紅文沖往一樓樓梯，向正在搶救受傷學生的胡芬菊老師背上猛砍一刀，接著繼續追殺學生。當大部分教師聞訊趕來要將他制服時，走投無路的劉紅文沖進三樓六年級的教室，并堵住了教室門窗……

其時，教室里共有65名學生！

老師精神分裂劫殺學生的消息迅速傳開，牽掛著子女安全的家長們幾乎全部涌向學校，臨武縣公安局、教育局等相關部門及廣宜鄉政府的同志也迅速趕往事發地點。數十名公安干警持槍械警棍圍守在樓下。但是，此時此刻，誰也不敢貿然上樓，誰都怕稍微的不慎再將劉紅文狂躁的情緒觸發，繼而引發更悲慘的屠殺。因為劉紅文揚言：“誰要靠近他，他就要繼續殺人！”

對峙著，對峙著，65條生命在凝重的空氣中命懸一線！

中共臨武縣委書記黃明獲知此事時是中午12時30分。其時他在臨嘉公路建設工地上，容不得半點遲疑，他命令司機以最快速度奔赴廣宜鄉中心小學！

生死70分鐘，人性誘導下驚天劫案得以化解

汽車風馳電掣，在公路上揚起一路風塵。黃明神色凝重，數十名學生的安危讓他的心懸在空中，無法落地。十萬火急，他快速判斷著形勢，致電已在現場的分管黨群和政法的縣委副書記曹立耕：“一定要控制局面，決不能再讓一名學生受到傷害！”“我遇到了特別險惡的局面，我只能迎刃而上……如有意外，你多保重！”黃明的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了在郴州的妻子。

35分鐘后，即下午1時5分，黃明抵達廣宜鄉。為趕近路，他由村民帶領跑步進入校園。

干警持槍密切地注意著樓上的動靜。數百群眾聚在校園圍墻內外，神色驚慌。二樓教室里，有家長圍著死亡學生的尸體，呼天搶地痛哭。黃明感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也是一個父親啊！他咬著牙，強壓心頭的悲傷與憤怒，將現場的相關人員迅速召到一起，簡單聽取情況后，決定采取兩個方案：一、由自己面對面地勸說兇手，再伺機拿下兇手的兇器；二、萬一勸說不成，在確保學生安全前提下由警方將兇手擊斃。

第一個方案一提出即遭到反對。有人認為，出面談判是公安局的事，一縣之主不能去冒險。黃明眼一瞪，斷然拒絕了。他當然明白，自己靠前有著不小的危險，但此時，他認為自己的特殊身份應該有一定分量，誰的話也不可能像自己的話一樣有權威。畢竟，縣委書記是一方最大的官。

5分鐘后，黃明上了三樓。來到劉紅文及65名學生所在的教室，他冷靜觀察了一下，發現前門后門都已用課桌堵上，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了，只有一扇因玻璃已碎，靠近后可以看到里面。黃明擔心一張陌生面孔的出現會給劉紅文帶來刺激，便叫來平時與劉紅文接觸較多的陳紅斌老師用臨武方言對自己進行了介紹。

劉紅文對陳紅斌嚷了一聲“滾開”，但聽說縣委書記來了，他遲疑了片刻。就利用這片刻時機，黃明貼近了窗口。這時，他終于近距離地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心也為孩子們的安全而懸得更高了——數十個孩子驚恐十分又萬分無助，他們緊緊地蜷縮在一起，惡魔劉紅文就坐在前面，他右手高舉菜刀，左手還老鷹抓雞似的緊緊抓住一個女孩，雙眼露出兇光死死地盯著他們……

容不得半點遲疑！黃明急速調整自己的情緒，叫了一聲“劉老師”，并說，“我是縣委書記黃明，我是來聽聽你對我有什么要求的……”

要求？劉紅文怔了一下，覺得這話沒有惡意，于是他說：“我沒有什么要求，我殺人了……”

黃明心中有了底，兇手知道自己殺了人，可見其有了理智。如何將談話深入下去，并喚醒他人性深處或許還存在的善與美？于是，黃明有意避開“殺人”兩字，說：“我想你肯定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不然，你怎么可能和同學們過不去啊，你看，他們以前那么尊敬你……即使到了現在，他們也是多么可愛啊，在教室里一動不動的，真是太聽話了！”

劉紅文環視了一下學生，眼里有了淺淺的柔光。難道他此時充斥著仇恨與殺意的心田里，已悄悄生長了一縷陽光？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黃明的眼睛。于是他說：“劉老師，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一定幫你落實。”

真誠的話語讓劉紅文又沉默了片刻。他盯著黃明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判斷這話的真假。他說：“我本并不想殺學生的，可有人和我過不去，在我的食品里下毒……吃藥后我的大腦就一片空白，我把學生看成了壞人，所以就殺了……我還有遺書，你要幫我查到兇手！”劉紅文說完，“刷刷刷”在紙上寫了些什么，然后叫學生從窗口遞給了黃明。

字條上字跡模糊，語句顛倒，有“酸棗、醬油、放毒藥給我吃”等字樣。黃明看了看，認定兇手的意識仍在混沌與清醒之間，要達到其放下屠刀的目的，還得耐心引導。于是他說：“好，我以縣委書記的身份和人格擔保，一定幫你查個水落石出！”

黃明此話一出，劉紅文的情緒卻無端地異常起來，他大聲叫道：“兇手呀，快來殺我！縣委書記答應幫我查……同學們，你們聽到了嗎？”他邊叫邊揚起手中的刀，并更緊地抓住了眼前的女生。小女孩雙腳將要離地了，眼望菜刀，一臉慘白。突然的一幕，讓黃明本稍放松的心一把揪緊了！

“劉老師，我已向你保證了，這么多孩子都聽到了，將為你作證，這就是說，你完全可以在我的幫助下抓到壞人……你放了他們行嗎？”黃明試探著。

“不行，放了學生，你們會打死我！”劉紅文的拒絕讓黃明又多了一分勝算。他想，兇手此時表現出來的，是對自己生命的保護意識，而這，正是人性的本能。現在要做的，是以真誠的更實實在在的行動喚起他的信任。于是，黃明提出：“劉老師，可不可以這樣，你讓孩子們出去，由我來替換孩子們……“說完，黃明將雙手伸進窗內，示意自己兩手空空。

劉紅文久久地看著黃明。顯然，在他時而混亂時而清醒的意識里，他判斷這個縣委書記到底有幾分真誠。黃明也回望著他，眼里充滿了期待。黃明知道，此刻絕不是用法律的威嚴和強硬來制服一名兇手的時候。相視了很久，劉紅文低下了頭，說：“你不必進來，你的話當真嗎？”

黃明乘勢前行：“當真。我保證公安局不向你開槍，也保證任何人不傷害你。”為加速劉紅文下決心，黃明加重了話語的力度，“我現在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但如果你再傷害這些孩子，他們的父母、他們的親人如何做，就難說了！你是你父親的愛子，你的妻子已懷身孕，你也馬上就要做父親了……你難道就不愛孩子？你看，那么多孩子的父母親都在樓下等著，你就放了他們吧！”

劉紅文再次被觸動了。沉默了很久，他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傷害他們。”

黃明長吁了一口氣，為防變故，他趁機再度提出自己與學生交換。劉紅文說：“不必了，我等會兒就出來。”說完，他通過學生把錢包、鑰匙鏈和手機等遞給了黃明。

兇手能交出這些物件，黃明判斷此時他已完全接納了自己。為實現最后的目的——交刀，黃明巧妙地將話題引到了劉紅文的父親身上。他說：“劉老師，你父親好不容易把你養育成人，讓你成了一名教師，如果看到你拿著刀站在學生面前，他會如何呢？他現在正在來學校的路上，你想見見他嗎？你總不能拿著菜刀去見啊！”

說到父親，劉紅文“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也許，父子親情終于讓他錯亂不堪的神經有了深刻的觸動，并漸漸清晰起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多大的傻事。然而，一切后悔都已遲了，他只能以哭來表達一切。

良久，劉紅文停止了哭聲，并通過學生把菜刀遞給了黃明，再叫學生打開了教室。黃明迅速走進去欲擒劉紅文，這時，劉紅文卻先伸出手來，并緊緊抓住黃明的手，說：“黃書記，你可要抓著我的手下樓……我……我好怕！”抓住這沾滿鮮血、此時已冷汗淋淋的手，黃明一直將劉紅文送到了警車邊。

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營救終于通過人性誘導化險為夷！此時，是下午2時20分。

受傷的心靈在愛心中修復，劫后的天空美麗如昨

教室里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接近尾聲，教室外的分分秒秒里，跳動的是無數顆忐忑不安的心，奔走的是無數雙急匆匆的腳。

數十里外的臨武縣人民醫院、臨武縣中醫院的病房里，救護車把12名受傷師生送來后，他們立即成立了搶救小組。“孩子的生命重于一切，上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全部進行特別護理！”孩子們的救治方案制定了。中共臨武縣委副書記謝建國坐陣醫院，郴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派來了許小林等神經外科專家，兩個醫院最出色的醫護人員都站到了搶救孩子們的第一線。

救治中，該縣人民醫院花骨傷科主任曹仁輝一天只喝了一杯牛奶充饑。廣宜鄉農民譚大進和雷奇棉，在孩子們需要血液時，毫不猶豫伸出了胳膊。與此同時，對4個在這場橫禍中破碎的家庭，撫恤工作也在緊張進行。

到一切基本穩定下來，時間已是10月1日的凌晨。這時，整夜未眠的黃明才稍松了一口氣。自成功解救人質之后，他即來到醫院，逐一看望病床上的師生，然后又主持了死者的安撫工作。當新的一輪太陽溫暖地升起，廣宜這片曾經血染的土地終于恢復平靜。這時黃明覺得自己該給妻子和孩子打個電話了。他告訴妻子，他沒有意外，一切平安。他做了一名縣委書記，更做了一名父親、一個男人。因為，他畢竟臨危不亂，解救下了那么多個家庭的至親至愛！

10月2日，為徹底消除這樁血案帶來的負面影響，黃明又著手組織其善后工作。由臨武縣委帶頭，組織縣教育局、廣宜鄉等干部，分成12個工作組，進入學校209個孩子的家庭，逐戶勸學，確保國慶長假后全部返校上課。對4個身亡的孩子家庭，給予了每家7.7萬元的補償。學校利用假期空當，對廣宜鄉中心小學進行了徹底“刷新”，并更換了學生桌椅。臨武縣相關部門和個人還把對孩子們的牽掛化為具體的愛心行動，向每個孩子送上了一套新校服、一個新書包和一個新文具盒。為幫助孩子們盡早擺脫血案帶來的恐怖陰影，廣宜鄉中心小學還每晚安排老師在5間學生宿舍里睡覺……

與此同時，臨武對全縣教師極其家屬進行了精神病史的全面排查，對查出的對象及時妥善地調整了工作崗位。

在對劉紅文的處理上，臨武縣公安局邀請郴州市精神病醫院專家對他進行了初步治療。他案發時到底病情如何？他的刑事責任能力當如何判斷？該局收集了相關資料送往湖南省精神病醫院進行檢驗，不久將有準確結論。

2004年10月8日，迎著初升的陽光，廣宜鄉中心小學209名劫后余生的孩子全部返回校園。這一天，黃明與中共臨武縣委人大、政府、政協的主要領導來到學校，參加了該校十一長假后的首次升旗儀式。陽光明媚，彩旗飄飄，在裝飾一新的教學樓前，面對身著新校服的209名孩子，黃明動情地說“你們都生長在一片美麗的土地上，盡管這片土地也偶爾有著屠殺與血腥，但是，光明、美麗及愛，無論何時都是它的主流……”

國歌奏響，五星紅旗冉冉升起，209名孩子的臉上看不到陰影，只有笑靨如花……

編后：

盡管殺人惡魔劉紅文最終在縣委書記黃明機智的勸說下放下了手中的屠刀，盡管此事過去已有一段時日，但編者編完此稿后仍然心有余悸。聯想到2004年在北京和江蘇徐州發生的幼兒園小朋友“大規模”被砍事件，“校園安全”越來越成為被社會關注的問題。有關專家指出，必須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著實解決校園安全問題：一、制定事故應急預案機制；二、加強學生自我保護能力訓練；三、學校安全管理制度關鍵要抓落實。

據了解，目前教育部正在制定《中小學、幼兒園安全管理辦法》，要求各地盡快健全學校內部管理規章制度，這將使校園安全管理工作有章可循。校園，是孩子們人生的第一驛站，扎牢校園安全的籬笆，確保孩子們的身心健康，是全社會共同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