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的亂世保鏢

薩達姆雕像倒地了，布什宣布美軍大規模軍事行動結束，主權交還到伊拉克臨時政府手中，但和平安定在伊拉克還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尤其到了大選前夕，流彈、爆炸、綁架讓伊拉克成了危險的代名詞。

但在一些外國退伍老兵眼里，這里是個值得冒險一試的賭場。他們重新披掛上陣，加入私人保安公司。說他們是保鏢也好，是外籍雇傭軍也好，結局無非兩種:幸運者，拿著高額獎金告老還鄉:不幸者，變成了死亡名單上冰冷的數字。

我們曾經是戰士

正午時分，巴格達郊區的一所別墅里，英國“勤奮”私人保安公司麾下的衛士們正在等待午餐。羅伯今年29歲，曾服役于英國皇家海軍，今日難得悠閑，便電話聯絡哥們兒托德。

托德以前是個傘兵，如今為另一家保安公司賣命。他和羅伯曾經“并肩戰斗”，不過那次不是在真正的戰場上廝殺，而是在《亞歷山大帝》的劇組里揮揮長劍、舞舞盾牌，教愛爾蘭小生科林·法瑞爾怎么扮演驍勇的君主。

生活并非戲劇，想在伊拉克當個稱職的保鏢，花拳繡腿絕對應付不來，關鍵還要靠“真家伙”。羅斯從伊拉克警衛手上拿過一把槍，嫻熟地把槍上的各個零件拆卸下來，不愧是前海軍陸戰隊隊員。

餐廳里，長長的餐桌上鋪著油布，擺著一排調味罐。已近不惑之年的亞力克斯，坐在餐桌前。他在著名的法國外籍軍團中磨練了12年，然后回到英國做救護員。2003年他來到伊拉克，加入外國雇傭軍的行列，又過上了飄蕩江湖的生活。

從2003年到現在，他頻繁跳槽，“勤奮”已經是他服務的第四家私人保安公司。說到個中原委，他的話語有些悲涼:“有的公司根本就不在乎你。”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玩命，是一個用生命下注的賭徒。但有些來這里淘金的人也許并沒有意識到豐厚報酬背后的風險。“他們在簡歷里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來了之后才知道是這個樣子。”

他們大多出身特種部隊，裝備精良，身手不凡。伊拉克戰爭結束后，大量西方公司跑到這里，開發蘊藏無限能量的“重建市場”。他們也隨之涌入這個大金礦。

保安的身份，軍隊的水準

伊拉克惡性暴力事件頻頻發生，無論是政府工作人員還是公司員工，無論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都需要私人衛隊保駕護航。從伊臨時政府各個部門到外國使館，從發電站到賓館，只要是可能成為襲擊目標的地方，就有私人保安的身影。

一位英國外交官說，“戰爭結束后，美國人把伊拉克的軍隊和警察都解散了，這樣就出現一個安全真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訓練有素的人員去提供人身保護服務。”

私人保安正符合要求。他們受過專業軍事訓練，有豐富的經驗，實戰能力絕對不遜于正規軍。

兩年前，巴格達只有三四家私人保安公司，如今一下子多出許多:“克羅爾”、“控制危險”、“裝甲部隊”、“環球”、“奧利弗”、“黑水”、“三蓬”……整個伊拉克大約有100來家這樣的公司。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曾經向眾議院軍事委員會提交了一份報告。報告中說，目前伊拉克的私人安全公司中約有兩萬名外國人，是英國駐伊士兵人數的兩倍半。像“艾瑞尼斯”這樣的大型公司，它負責保護伊拉克的輸油管道，雇有1.5萬名保安，其中“外籍兵團”占了3000。而中型的“勤勞”公司，旗下也有60名“外援”和400名本地人。

“我喜歡私人衛隊，”一名曾在伊拉克任職的英國官員對其大加贊揚。他遭遇過邁赫迪武裝分子的襲擊，多虧私人保安才死里逃生。至今回憶起來，仍心有余悸:“當時聯軍部隊都跑了，是‘控制危險’和‘三蓬’公司的6名保安救了我一命……‘控制危險’的雇員把重機槍架在屋頂上，監視情況，和邁赫迪的人對峙了3天。”

伊拉克某私人保安公司的指揮辦公室里，地圖和情報概要鋪得滿屋子都是。“我討厭被人們稱作雇傭軍和槍手，”公司老板說，“我們的工作和傳統意義上的保鏢不一樣，不是負責保護倫敦某個明星或是搖滾歌手，更像是開展軍事行動。”

伊拉克的私人保安公司確實和傳統意義上的保鏢公司不同。它們像普通公司那樣，為利而來，但它們收集情報、策劃行動，更像一支軍隊。比如“勤勞”公司，它從選擇雇員到武器裝備，從指導策略到策劃行動都在向專業軍事化發展。

“勤勞”的總部藏在高高的圍墻里，門口有警衛把守。每個雇員都有自己的一套武器裝備:防彈衣、收音機、含磷手榴彈、格子襯衫、繩帶、雜志，當然，還有槍和子彈。執行長官麥克自豪地說，公司在屋頂也儲備了足夠武器，一旦遇襲，保安們能迅速武裝自己，乘直升機逃離。

特雷弗·威廉姆斯曾經是特種部隊的下士，他主張雇傭傘兵和海軍陸戰隊隊員，實行“小組策略”。保安們不再那么張揚，而采取必要的“偽裝”，比如在防彈衣外面套上當地人常穿的衣服，讓伊拉克人坐在車的前排。“他們看不到你，也就沒辦法開槍打你。”

蒂姆·斯潘塞中校因受雇鎮壓巴布亞新幾內亞叛亂而著名，他開辦的公司名為“宙斯盾”，他一直堅持要讓所有安全公司共享收集的情報。不過其他公司老板并不以為然。“這個主意不錯。但他忘了，我們不再是軍隊了。為什么一家公司要把收集來的情報送給競爭對手呢？”

巴格達流傳著關于保安公司的很多“小道消息”:A公司不舍得在裝備上多投資，結果很多雇員都被干掉了;B公司沒有發現某部長車下藏的炸彈;C公司有個保安在巴勒斯坦飯店被人擊斃了，因為別人從鏡子里發現了他;D公司雇了很多南非人，因為他們比英國佬便宜，但他們對伊拉克人不好……

除了青春和錢，還有瘋狂

保安們在伊拉克這個龍潭虎穴里打拼，為的就是豐厚的薪水。特雷弗·威廉姆斯是“勤勞”公司在巴格達的負責人，他很直接地說:“每個人來這兒都是為了錢。”賺錢多少因公司而異，但一般來說，每個保安每年能拿到8萬美元。

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別人的安全，但其實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顆子彈將從哪個方向射過來。

私人保安通常有鮮明的特征，一看就和常人不同。他們喜歡在身上刺青，手里端著自動步槍，開著越野車飛奔。

但如果碰到炸彈，就是坐在裝甲車里恐怕也難逃一劫。那樣，也只有愿賭服輸。比如“勤勞”公司就對雇員有言在先:執行任務時身亡者，賠付25萬英鎊;斷肢者，視情況而定。

私人保安知道，他們在玩一個瘋狂的游戲，拿青春下賭注。有些公司一周會組織一次晚會，讓精神高度緊張的保安們喝喝酒、放松下。但“勤勞”公司從不效仿，因為在巴格達隨時都可能有危險。對“勤勞”公司的雇員來說，美食成了他們唯一可享受的東西，但就連這一點現在也失去了，因前不久公司的廚師基納被炸身亡，只能由一名前海軍陸戰隊員接替他做飯。

公司里，保安們談論綁架事件，談論人質穿的橙色連衫褲。很顯然，他們誰都不想被活捉。隨著年齡增長，他們的經驗會增長，但也會變老，反應變得遲鈍。亞力克斯38歲，他打算干到40歲，“然后就去（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娶個老婆”。

不管怎樣，沒有人知道，這種公司還能興旺多久。有人說，它們無法長久經營下去。有人說，這個世界在變，政府想介入，但又不愿讓自己的士兵犧牲。還有人說，如果聯合國有一支雇傭軍，世界危機就能得到更好的解決。

“總會有戰爭的，”一個退役的海軍陸戰隊隊員說，“有像托尼·布萊爾這種人把人們送上戰場，就會有我們這種人想去。”

（作者:新華社國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