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與“意”的統一

古人有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將語文學科界定為“最重要的交際工具，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顯而易見，“交際工具”是就其手段功能屬性而言，人文性是就其意義內容屬性而言。工具作為載體，是表現方式和承傳的基本途徑；人文作為靈魂和內容，是工具的蘊涵物。工具作為“表”的成分，是基礎和憑借；人文作為“里”的成分，是精髓和生命力。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所以，盡管當前語文教育的方法模式歷經創新、難以盡數，但成功的語文教育還是不能背離兩個根本準則：一是加強言語積累，二是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簡而言之，語文教育務必做到“言”與“意”的統一。

第一，語文教育務必加強言語的積累，使學生能夠接受語言信息，有話可說，說得規范。

語言符號的形式和意義之間沒有什么必然的、本質的聯系，它們的結合完全由社會“約定俗成”。所以，語言使用者要想達到順利交流的目的，務必遵守這種約定性，打通橫在面前的這道信息屏障，要擁有一定的詞匯量，要弄清楚漢語發什么音，什么音代表什么義，記作什么書寫符號，有哪些語法規則。如此，才可于慢慢錘煉中準確地表情達意。人生之學識字始，識字、接受語言信息是語言學習不可忽略的第一步。

漢語是一種比較復雜的語言。它的復雜性首先表現在音義關系不是一一對應的：有時一義多音，更多的是一音多義，存在多義詞和同音詞現象。如“明媚”一詞，既可以表現景物鮮明可愛，又可以表現眼睛明亮動人。至于“打”、“開”、“花”等一批基本詞匯更是意義復雜、用法靈活、不易掌握。漢語語音數量有限，卻能表達無窮的意義，跟其語義的多樣性有關。擴大詞匯量、掌握詞匯不能僅限于識字、掌握表層含義，還要掌握其多種意義和用法，將之準確應用于各種語境。否則，很容易造成辭不達意的窘況。

言語積累不等于詞匯量積累。詞匯是呆板的，言語因對應一定的情境而更為鮮活。我們都有體會，在語句中掌握詞語比單純掌握詞語容易得多。作為基礎教育的母語教學，有必要重視言語積累。如果一個人只掌握極少的詞語，很難想像他能有多高的語言運用能力；相反，如果擁有豐富的詞匯量，就有可能創造性地表達出本不知如何表達的東西。盡管表達可能不規范，但仍然能夠理解。對語法并不復雜、句式相對簡單的漢語來說，豐富的詞匯量對提高語言運用能力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當然，我們追求的還是規范的表達，創造性的非規范表達只是學習的過程而已。

當前的語文教學雖然從識字起步，對言語積累卻重視不夠。成功的言語積累的標志是熟練的運用，而很多詞語教學的效果卻僅停留在識字的層面，學生疏于使用。言語積累很大程度上靠大量的寫作和閱讀，教學中學生寫作力度的蒼白和教師對學生閱讀疏于管理是造成這一后果的重要原因。另外，言語積累雖然在語文學習的初始階段至關重要，但它不是一個在短時期內就能夠完成的任務，需要長期不斷的豐富和鞏固。作為語文教師，有責任讓學生意識到這一點。

第二，語文教育務必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以使學生能正確認知、準確接受和表達，高效交流和溝通。

語文所承載的“文化”，偏指精神文明，是人類創造的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總和。語文教育的最高目標往往被確定為語文能力的培養，可語文能力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像一副骨架，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就是它的血肉，兩者的組合構成了一個鮮活的生命。豐富的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是培養語文能力的肥沃土壤。脫離了思想感情，空談語文能力的提高，無異于緣木求魚。從某種意義上說，思想情感的積累比語文能力的培養還要重要。

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是言語運用的基礎，言語是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外在表現。馬克思和恩格斯說：“語言和意識具有同樣長久的歷史；語言是一種實踐的、既為別人存在并僅僅因此也為自己存在的、現實的意識。”這段話說明語言是一種借助物質表現的、可以感受到的來自外界的意識，因人的意識的存在而存在。有人說：“語言是說出來的思想，文字是寫出來的思想，而思想只是尚未說出來或未寫出來的語言罷了。”思想是言語的內核，它來源于心理認知。只有對事物或情感有了觀察和體驗，經過思考后，才能產生思想。葉圣陶先生說：“凡是立刻拿得出來的，必然是已經形成語言或極容易形成語言的東西，凡是不能立刻拿出來，要想一想才拿出來的，必然是還沒形成語言的東西。”“立刻拿得出來”，實際上是指思想已經成熟到足以用言語表述的程度；“不能立刻拿出來”則是指認知程度尚淺，還需要理一理頭緒，進一步思考言語對象的特征或內在規律。

“言為心聲”，對同一事物或問題，有了了解或產生見解之后，才能傾聽或訴說。小孩子聽不懂大人的對話或者人們讀不懂某篇文章，有時并不是因為沒有接觸過其中某些主要的言語材料，而是因為信息的發出者和接受者在認知結構上出現斷層所產生的心理認識上的差異。認識能力跟上了，即使存在個別陌生的語句，也不大影響對整體的理解。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到位，不僅接受相應的信息更容易，表達上也更易于找到突破口。深奧的思想是用凝練的語言來表達的。雷鋒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為人民服務卻是無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當中去。”雷鋒文化程度并不高，卻用最通俗的言語表達了深刻而雋永的思想，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雷鋒對生活的某一方面有深刻的思考和獨到的見解，想人所不能想，悟人所不能悟，準確地把握了生活和人生的真諦。魯迅先生在《且介亭雜文》中說：“名人的話并不都是名言；許多名言，倒出自田夫野老之口。”大量鮮活而精辟的言語存在于廣大勞動人民中間，像俗語、諺語、歇后語等，通俗而形象，因此人們喜愛并得以積累流傳下來，它們源于對生活和人生的執著的探究。

現在的學生普遍害怕寫作，主要原因在于認識的貧乏和淺薄。胸中無墨、大腦一片空白，面對一個話題，咬半天筆尖也不知該說什么、從何說起。勉強寫來，或言之無物，或言之不新，或言之不真，這都是常見現象。改變這些現象，最直接的方法是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

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意義是多方面的。首先，認識水平到了，即使言語表達不規范有時也會被人理解；相反，沒有相當程度的認識水平，根本談不上言語表達。生活中我們常常遇到言語表達不規范卻仍能被人理解的現象。一個孩子指著詞典上的代字號“～”問：“這上面的小不平兒是干什么用的?”另一個孩子指著包裝造型為拖拉機頭的商品說：“我要那個帶冒煙的。”這時候，在具體的語境中很容易明白孩子的意思，孩子則是在原有的言語水平上有創意地進行了表達。成年人有時也會面臨類似的情況，對一個問題一時不知用什么言語表述，便要從側面迂回表達，雖然麻煩，卻可以收到一些效果。在言語運用不夠熟練的時候，思想認識顯得尤為重要。

其次，豐富而深刻的思想認識有助于組織完美的言語形式。優秀的言語作品，使用言語藝術化地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創造了比喻、比擬、對偶、排比等修辭手法。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作者對現實生活和情感世界深刻而準確的把握。劉禹錫詩云：“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用“鏡未磨”來形容潭水表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皺微起、波光熠熠的樣子，恰切而形象。不知鏡為何，沒有對潭面細致入微的觀察，沒有豐富的想像力，無論如何也“寫”不出如此美妙的詩句。

再次，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有利于培養學生的語文創造能力。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提倡：“要注重開發學生的創造潛能，促進學生持續發展。”語文創造能力在閱讀上體現為能充分理解和感受文本的思想情感，在寫作上體現為能恰當的表現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獨特的體驗。沒有人可以憑空創造，無論寫作還是閱讀，語文創造能力都是以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為基礎的。語文教育在增強學生的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同時，開始逐漸激發出來學生的創造潛力。

最后，加強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為德育教育、美育教育、思維創新以及個性發展搭建了良好的平臺。這種教學觀念指導下的教育實踐，不再滿足于文本的“例子”作用，而是更深刻地關注它的思想情感內涵；學生的學習過程不再停留在“知道了”，而是在深入廣泛地探究的基礎上，感悟人生、了解他人、抒發自己。語文教育中增加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使本來分散的、在實踐中難以統一的教育目標集中起來，不再各自為營。

實踐證明，言語積累與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是語文教育成功的根本，任何方法的語文教育都不能忽視“言”與“意”統一的特點。

我們從語文實踐中總結的經驗是“多練”，即多讀多寫多聽多說。結果是既加強了言語積累，又加強了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的積累。1996年9月至1998年11月，科研人員在吉林省毓文中學高中部成功進行了“語文教育與人的發展”的課題實驗。其教育手段有兩個方面：一是生活體悟，利用“東方時空”節目和班會感悟課引導學生觀察社會、體悟人生，集聽、說、讀、寫訓練于一體；二是文學熏陶，利用文學專題講座、古典詩文課和當代文學精品課開闊學生的眼界，培養審美能力，指導學生課外閱讀，將讀與寫相結合。其中，情感的培養和悟性的啟迪被當作主線貫穿始終。這個實驗沒有以言語積累、思想認識積累為教育目標，但在具體操作中，通過有組織地讓學生接觸大量的言語材料實現了這一目的。經過專家鑒定，實驗收到了顯著的成效。一方面，學生養成了濃厚的閱讀興趣和良好的閱讀習慣，文學修養和審美能力明顯提高，聽說讀寫能力尤其是口頭表達和書面表達能力明顯增強；另一方面，實驗不僅陶冶了學生的情感，凈化了學生的心靈，啟迪了學生的悟性，提高了學生的思辯能力，而且確立了學生在教改中的主體意識和主體地位，使之獲得了獨立的人格，從封閉的課堂走向開放的社會，形成了對社會生活的熱切關注和對人生的冷靜思考。這些成效都是建立在言語積累、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積累的基礎之上的，否則，一切將無從談起。

（謝晨，山東省臨沂師范學院文學院；周紅心，山東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