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小姐
抗日戰爭時期,重慶老百姓中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馬達一響,黃金萬兩。”“馬達”是指卡車司機的汽車。在國民黨政府財政部長孔祥熙的手下,有一個中央信托局運輸處,處長林世良官兒不大,可掌握著大卡車數百輛。一部馬達就黃金萬兩,何況數百輛十輪大卡車呢!
林世良30歲上下,風度翩翩,學著孔祥熙留著點小胡子。據說,他是孔二小姐的“朋友”之一。有這個后臺可就不一般了。
當時國民黨政府在與盟國合作開辟第二戰場,打通了溝通滇湎的國際公路。于是,許多國內看不到的女性服裝、鞋襪、香水、皮包、口紅等等,孔二小姐一一盡有,連她乖巧的洋狗也是從國外運回來的。孔二小姐用牛奶喂洋狗,一度成為重慶報紙抨擊的材料。而這些洋貨、洋狗都是依靠滇緬公路由這位運輸處長林世良向孔二小姐進的“貢”。
宋氏姊妹中只有孔祥熙的妻子宋靄齡生兒育女,因此孔二小姐就成了宋氏姐妹的“掌上明珠”。由于父母姨媽對她寵愛過分了,孔二小姐真有些無法無天。無論家事國事她都要插手過問,在外更是胡作非為。蔣介石在城區曾家巖有公館,黃山有公館。要去黃山時,必須過江。為了安全,當局把他過江碼頭安置在九龍坡黃桷坪。蔣介石每次過江除了近衛人員外,武裝憲兵均出動在兩岸警衛。一天,孔二小姐驅車至黃桷坪碼頭,正逢蔣介石從南岸進城,憲兵照例禁止任何車輛通行。孔二小姐跳下車來與憲兵發生爭吵,說著說著竟出手打了憲兵兩耳光,又掏槍朝天鳴放,弄得正在江中輪渡上的蔣介石及其近衛人員緊張不已。侍從人員一面加強對蔣保護,一面先行上岸了解情況。這時孔二小姐還在大吵大鬧,近衛人員把這件事報告蔣介石。蔣介石從不當面對她發火,這次蔣介石氣得當面申斥了她一番。
孔祥熙直接控制或經營的有中央銀行、中央信托局、中央儲金匯北局、山西裕華銀行及復興、祥記、廣茂新、晉豐泰、大成、利通、嘉陵等企業。孔二小姐沒有任何職務,均可在這些單位發號施令,真是一呼百諾。特別是信托局運輸處,孔二小姐簡直就像“太上皇”。在運輸處辦公室擺一張寫字桌,不時來上班,專管運輸處業務,指揮運輸處數百部運輸卡車。
按說,孔二小姐身價如此之高,權勢如此之大,該不會有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吧,其實不然,她同樣也有難以擺脫的苦惱,最主要的是婚姻大事,不是別人不愿高攀,就是不如她的心愿,因此終身大事一誤再誤,不僅孔祥熙、宋靄齡著急,連姨媽宋美齡也放心不下,多方張羅。
道奇卡車
正當孔府上上下下為二小姐良緣難結發愁時,忽然冒出一個林世良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運輸處長居然得到二小姐的賞識。周圍的人從他們的眉來眼去中看出,林世良這小子很有成為“附馬”的可能,因此,對他更加另眼相看。再說這位二小姐從小愛女扮男裝,到處亂跑。來到重慶后,仍舊習不改,好幾次她甩掉保鏢,私自外出“選男”。有一次,二小姐外出深夜未歸,急得孔府上下團團轉。正焦急難安時,二小姐在林世良陪送下安然返回。
孔二小姐為什么看中林世良?除他的儀表不凡外,更重要的是林世良精明能干,在滇緬路上門道熟悉,當時孔二小姐正熱衷于一本萬利的走私活動,但又苦于運輸困難,眼巴巴看到大量便宜貨堆在仰光運不進來。選中林世良,不但可以順利運帶私貨,也了卻了終身,可謂“一箭雙雕”。孔祥熙、宋靄齡看見女兒自己選中意中人,也放下一樁天大心事。
當然,最感得意的還算林世良。俗話說:“運氣來了,門板也擋不住。”就在林世良與二小姐打得火熱時,又傳來美國救濟總署支援中國道奇卡車數百輛的喜訊。這批車輛由行政院分配使用,車輛在仰光交接。
本來這批車輛可以對抗戰發揮很大作用。然而,在車輛的分配上,竟發生一場餓狗搶食式的“爭奪戰”。主管軍事后勤運輸的聯勤總部、車輛奇缺的交通部、搶運民用物資的信托局運輸處、還有權力很大的戴笠掌管的運輸統制局,聽到消息后,各方都伸手要車,且互不相讓。按一般情況而言,凡屬戴老板出面要的東西,沒有不買賬的,可這次戴笠碰了壁。行政院長孔祥熙大筆一揮,把這批車輛全部批給中央信托局運輸處。孔祥熙不是不知道戴笠“惹不起”,但中央信托局是他的“財源基地”,豈能讓“肥水流入他人田”?何況孔二小姐為了栽培林世良,早已暗中向手握大權的老子下了“通牒”,這樣,孔祥熙順水推舟,把接車之事交給了林世良辦理。
林世良得此厚愛,他很清楚這是躍進“龍門”最重要的一步。然而正當他得意忘形、目空一切時,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場殺身之禍,已暗暗向他襲來。
牽網捕林
戴笠滿以為他出力甚大,這批美國汽車非他莫屬,不想卻“大意失荊州”,敗在林世良門下。戴笠氣得咬牙切齒,暗暗罵道:“林世良,你敢跟老子作對,我們走著瞧!”
中信局運輸處一幫人到達仰光后,很順利地接過第一批新車百余輛。根據美國救濟總署的規定,這些車要盡量裝運后方急需的醫藥用品、食品罐頭、御寒衣物和部分軍用物資。而急于想在孔二小姐面前“露一手”的林世良,竟來個瞞天過海,以公徇私。他拿出一半車輛裝運上述物資,另一半則裝運可獲暴利的走私貨物,想這樣人不知、鬼不覺地運到重慶后,以博得二小姐的歡心。為此,林世良竟沒有在花天酒地的仰光多待。諸事就緒后,便急不可待地踏上歸途。他又怎樣知道,他所有行動,都在軍統人員監視之中。
1942年8月初,戴笠接到林世良走私牟利的情報,立即下令軍統局昆明站,待林世良抵昆后,立即拘捕,連同車隊及貨物一并解渝。
林世良一到昆明立即被抓,重慶各報社立即披露。消息傳到孔二小姐耳里,她就跑去要宋美齡出面,逼“老頭子”放人。
眼下是誰先通“天”誰得意,而戴笠是早已成竹在胸。他密令部下在林世良被押解來渝時,把林世良十輛裝私貨的車隊全部開到海棠溪4公里蔣介石上黃山官邸的公路邊一字排開,故新聞發言人把車上裝載的胭脂口紅、化妝用品、法國香水、英國香煙、高級洋酒、上等衣料等走私貨擺在顯眼處。當蔣介石的座車一到,恭侯多時的戴笠一個立正報告道:“報告委座,中央信托局接收大批美國汽車,在仰光拒運軍用物資,盡裝些走私貨,現已人贓俱獲,請委座過目。”
蔣介石下車就近瞄了幾眼,氣得問道:“主犯是誰?”
戴笠答道:“信托局運輸處處長林世良。”
蔣說:“立即送軍法處審訊,槍斃!”
戴笠趁熱打鐵,派人將林移送軍法總監候審。
懲林打孔
逮捕林世良的消息不脛而走,民意和輿論一片嘩然。各種社論、短評、激怒的言論出諸報端。一家有權威的報紙寫道:“林案宣露以來,引起一般社會注意,林某年來在滇緬路辦理運輸事宜,當緬局吃緊之際,政府集中力量搶運公物,限制商貨通行,其以卡車35輛假借公家之名包庇商貨,計值3000余萬元,人車俱獲,將林拘渝訊辦,另聞林聞有一‘大成公司’(此公司為孔家所有,報紙有意在此曝光)與此案有關……若果組織夥徒,當然也不寬縱。此案實無可討論,只待查明真相依法辦理。事關國法官箴……”
有的輿論也認為貪官污吏古今中外無時不有,問題只看法律是否有靈,發生貪污案件并不足為國家之羞,如有貪污官吏寬縱不懲,才是政府之恥。
有的報紙提到:“在文明國家就遵法明紀,使奸宄無所逃遁,在陋野國家就毀法亂紀,百鬼晝行,此觀測一個國家的興衰之野……”還有說:“當前最易犯的一種姑息心理,就是唯恐暴露弱點,更怕揭開黑暗,就會掩蔽無限罪惡,滋生大量黑暗。”
輿論強烈抨擊,把矛頭向孔家豪門,形成一股“懲林批孔”浪潮。
《商務日報》
林世良被送交軍法處審理。審理中,軍法總監不斷受到干擾,陸續傳出林世良可免死刑、只判無期的消息。戴笠聞知,遂與毛人鳳商議。毛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孔家不得罪也得罪了。”戴問:“那該如何辦為好?”毛隨手把《商務日報》交給戴笠。當時的《商務日報》“在商言商”,對“四大家族”一向抨擊最力,此次林世良事件,更是集中火力猛攻。該報在社論中說:“輿論沸騰,民意強烈,不殺貪官,如何安邦?”毛示意戴將這張報紙給蔣看以便激怒蔣。戴帶著報紙和對案情審判報告去見蔣介石。蔣果然被激怒,提筆在報告上批示“立即槍斃”。戴馬不停蹄找到軍法總監何成浚,立即將林世良執行槍決。
戴笠為什么敢在老虎頭上動土呢?原來,抗戰時期,戴笠的軍統局膨脹到幾百萬人。為了討蔣的歡喜,戴笠從不向蔣要經費。他要錢就找孔財神。孔祥熙雖小氣,戴笠要錢也不能不給,并且還將最大的油水“緝私總署”給戴,讓他兼任署長。戴為此并不滿足。這次美援卡車,本應批一部分給戴的“戰時運輸管理局監察處”,結果全給了中央信托局運輸處。戴敢怒而不敢言,這時宋子文想把孔祥熙拱下臺,表示以后軍統要的經費由他開支。戴笠有了后臺,膽氣猛壯起來,所以膽敢對孔家猛打一拳,使孔祥熙猝不及防。
戴笠本是孔屬下的緝私總署署長。戴統領的軍統“特警”本是保衛蔣介石的,為了討好孔,他派出一組“特警”作為孔的近衛人員。一度孔、戴關系甚密。現在殺的是林世良打擊的是孔祥熙。孔一氣之下,撤了戴緝私總署署長職務;戴馬上以牙還牙,即把特警人員從孔府撤出以示對抗。
這一場“四大家族”內部斗爭,以槍斃林世良作為序幕,最后結果是“老舅”宋子文卷土重來,頂替了孔祥熙行政院副院長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