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會為了任杰而流淚。
現在我只是一個人蜷縮在墻角那只巨大的沙發上,黑暗中耳邊的CD正一遍一遍重復著相同的音樂,聽得多了,便沒有了感覺,傷得多了,也就沒有了眼淚。
對面墻上那發著幽幽藍光的鐘擺正不厭其煩地擺動,左右左右……一刻也停不下來,好像永遠找不到自己的歸宿一樣。十二點多,小雅打來電話,一聲鈴響還沒結束我就抓起話筒,那頭便傳來了她“劈里啪啦”的數落聲,她說我就知道你還在等他的電話,他這種人把傷害你都當成了一種習慣,就像你已習慣受他的傷害一樣。我苦笑,說你把我的頭都繞暈了,什么習慣不習慣的。她馬上又逮著了話柄,說是呀,你都暈得沒治了,把這么多年青春都耗在他身上,當心到頭來輸個精光,而他任杰算什么,不過是個拿青春拿感情做賭注的騙子罷了……我知道她又要口不擇言了,忙打斷她,道了聲晚安便掛了電話。
白天的一幕不斷涌現……
早上我和小雅剛到公司,一人沖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便看到任杰領著他那位小女友過來了,那女孩今年剛大學畢業就分到了我們客戶部。她今天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套裝,粉臉也嫩得似能掐出水來,不過卻陰著一張好看的小臉。小雅冷冷地問,小兩口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呀?任杰仍是那樣很干凈很舒服地笑著對我說,我那張那英的碟在你這兒吧,曉曉她現在想聽。遲疑了兩秒鐘后我才記起,便笑著對那女孩說,實在不好意思,讓我上回忘在家里了,明天拿給你們行嗎。可她理都沒理我,只是沖著任杰喊,不行,人家現在就要聽,我可不管。然后我就見任杰皺了眉,很為難也很尷尬。
我忽然說我回去給你們取吧。當我走過任杰的身邊,他的眼里竟滿是感激,可我本來以為他會阻止我的……小雅在后面大聲叫我,我沒理,然后又聽到她罵了一句粗話,不知是沖我,還是沖任杰與他的小女友。
我們都很清楚我現在的離開會有什么后果,10分鐘以后將有一場很重要的客戶會議,我則要在會議上陳述我們這次活動的主要計劃方案,然后與對方簽定這項合作協議。可是我卻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心想的只是不要任杰為難。每次他一皺眉,我的心就跟著一塊兒皺緊……
坐在往回返的車上,我反復翻看著手里的碟,那英的《我不是天使》。
記憶中早已是若干年前了,小女孩扎著蝴蝶結,小男孩穿著背帶褲,坐在路邊你一下我一下地舔著一根棒棒糖,過往的行人都說好可愛的小天使呀。當初的我們也只是別人眼中美麗的風景罷了,長大了的男孩不停地追逐著一個個美麗的天使,而我則永遠被定格為路邊的小姑娘,我不是他的天使。
當年可真是一對璧人兒呀,我們辦家家吃喜糖,坐了無數回的花轎。整個世界只是我們倆的,于是開服裝店,我扮店主,他扮顧客,我扮賣花女,而他仍是顧客……而此后的若干年,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好像在這童年的游戲中冥冥注定了一樣,他一成不變,永遠是那個我關心著并且愛著的人,而我卻游離在一個個不同的身份中,時刻準備在他需要的時候扮演各種角色。到了今天早已分不清自己算作什么,朋友、親人、愛人、亦或什么都不是?
已記不清任杰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對我的稱呼,只記得他再把我介紹給他身邊的女孩時,只是說我妹妹,而不是像小時候那樣攬著我的肩說,我的小愛人,我們青梅竹馬呢。也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不停地更換身邊的女友。
說來好笑,任杰送給每一任女友的第一份與最后一份玫瑰到最后卻都在我的手中。他說是在一見鐘情后就給人家女孩子送玫瑰,而對方連他是誰都還沒搞清,當然不會接受了。通常他都會在當晚敲開我的房門,說送給你吧,以后沒女孩子要我了,我就要你。每次那束玫瑰還沒枯萎,他就會領著一位可人兒對我說,我的女朋友。我笑,沒人可以拒絕他的魅力,哪怕只是短短幾天……至于他的每次分手,則都是以女孩子的掩面哭泣哀求跑開而收場,那樣一份玫瑰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誰還會接受呢?他會再一次敲開我的門把那束玫瑰送給我,說,如果我找不到好女孩了,就娶你吧。
這么多年來,我就這樣完完整整見證并且收藏著他的每一份感情,有始有終,不離不棄。每次他親口給我希望,然后又親手打破希望,難道一切都只是他無心的玩笑,怪只怪我死心塌地。
終于有一天,他看到了我那滿滿一大箱的干玫瑰,而此時他竟是滿臉的迷惑,我就給他講了一個個美麗而又凄清的愛情故事,講故事的人百感交集,聽故事的人卻早已云淡風輕。他說你都記得呢,我說時刻準備收容你的愛情呀,講完已覺失言。他卻突然那么定定地對我說,我還只是年輕,等我不想玩了,我會娶你的。第一次這么執著而又專注的神情,我說鬼才相信你呢,心里卻早已是淚雨滂沱,是真的嗎,我可以等,等到頭發花白,牙齒掉光……
一個急剎車讓我驚醒,與任杰這么多年的過過往往就在這幾十分鐘回味完了,不覺悵然。待我氣喘吁吁趕進會議室,所有人的面孔都很冷峻。終于會議結束了,老板近乎是指著我的鼻子罵道,說如果不是客戶給面子我今天就毀了大事,又說真想立馬炒我的魷魚讓我走人,最后說先停發我半年獎金,明天在全體員工大會上公開道歉……辦公室里的同事都看著我,而任杰就在不遠處。我以為他會站出來,像小時候別人欺負我他就會挺身而出一樣,可是他的手被一只粉色的袖子按了按,他最終沒動,他那緊皺的眉頭讓我的心跟著抽搐,直至滴血……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等他的電話,等他來敲我的門,然后把我逗笑,把他所有的錯一筆勾銷,以前他總會這樣的。
墻上的掛鐘敲了一下,一點半。我知道他可能又陪他的小女友出去了,兩點之前是不會回來的,后來迷迷糊糊中,我還一直在跟自己說,我能等,我可以等的……
第二天酲來才發現自己仍蜷縮在沙發里,那夜竟然睡得很沉很香。我最終沒有等到任杰,也許真如小雅說的那樣,他把傷害我已成了一種習慣。
天亮了,我跟自己說,我不等了,也不想等了——這么多年我們都把感情當作賭注,他玩得起,我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