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壺開水

30年前，一個懷了孕的女人用半壺開水挽救了她瀕臨解體的家庭。30年后，這個女人又用半壺開水的故事給了她女兒一個新的人生。

這個女人就是我的母親，而當年她懷著的那個孩子就是我。

那時候的父親年輕氣盛，為了一點小事就和母親斤斤計較?？赡芤驗樗仟毶拥木壒剩赣H一向都讓著他。沒想到，這無形中滋長了父親的壞脾氣。終于在懷著我4 個月的時候，一向溫柔、善解人意的母親離開了父親，并在一個月后向父親提出了離婚。那次離家，母親沒有回娘家，而是到了臨村的一個遠房親戚家，以至于父親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母親。父親獲知母親要離婚時，母親已經在家里收拾東西了。

懷了孕的母親行動很遲緩，父親趕回家時，母親的衣物還沒有收拾好。其時已是寒冬，家里冷得連一點熱乎氣都沒有，再加上母親離家了一個多月，這個家就更不像個家了。那天的父親可憐巴巴的，就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母親收拾，再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氣揚。等母親終于收拾好了，父親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話：“再……再……坐會兒吧！”這時，縮在炕頭的姐姐（還不到三歲）也張口了：“媽，我餓……”母親摸索了一下冰冷的炕頭，含著淚到廚房把僅剩的半壺水燒開了，給姐姐泡了碗油茶面兒，給父親沏了茶，然后用剩下的一點熱水把家里徹底擦了一遍，于是寒冷的屋子有了家的模樣。此時，面對著熱氣騰騰的茶水和暖融融的家，父親顯然意識到了這個家沒有母親是絕對不行的，他拉著姐姐給母親跪下，求母親不要走。母親認識父親以來，從沒見他哭過，那是唯一的一次。

在接下來的30年里，家里又有了我和弟弟，父親母親從沒提起過他們當年差點離婚的往事，一如所有恩愛的老夫妻，他們過著相濡以沫的生活。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直到兩個月前我才知道。

探家的路上，我講的最多的便是對今后生活的恐懼和擔憂。于是在火車上，母親給我講了那個關于半壺開水的往事：“孩子，媽不指望你大富大貴，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待在媽身旁，給媽燒上半壺開水，讓媽有個完整的家的感覺，媽就心滿意足了?！痹诩业?天里，我不但為母親燒了一壺又一壺的開水，而且把家里所有的門窗擦了一遍，把被褥全部拆洗干凈。臨上火車時，母親笑了：“好女兒，這三天是媽最幸福的三天……”

正如母親說的，一個女人用半壺開水就能營造一個幸福的家。

譚柱芳薦自《現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