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燦爛的春天,大地原野上草木吐綠、百花爭艷。而在春天的眾花之中,我對槐花特別偏愛。在我居住的重慶北碚,清明節前后郊游踏青賞花,視野之中真正花團錦簇達到“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可以說唯有槐花。如果用“萬綠叢中一點紅”來形容別的花,那不過只是點綴;而槐花則“萬樹綠中千叢白”,是場面盛大的裝扮。她那白色不但白得樸素淡雅,而且白得端莊秀麗;春風里就像在田野上扭動著腰肢的普通農家姑娘,健美靈秀,別樣的招人喜歡。有一支巴渝鄉音十足的愛情民歌是這樣唱的:
高高山上喲——一樹喲——槐喲喂;
手把欄桿噻——望郎來——喲喂。
娘問女兒喲——你望啥——子喲喂?
我望槐花噻——幾時開——喲喂。
這支民歌,40多年前我讀中學時在重慶十分流行,其詠唱人群范圍之廣,決不亞于現今的流行歌曲。學生唱,老師也唱,唱起來那味道可真的叫長;愛槐花、愛意中人,真是有美、有聲,有情、有韻。
人們愛槐花還因為槐樹好栽易活,生命力極強,適應環境,不講條件。只要有土的地方,種子落下就會生根發芽,兩三年便可開花;從一人多高的細株到三層樓高的大樹,都能開出大串大串的花來。槐花不像桃花李花那樣嬌氣,不怕攀摘,花期又比桃李花長,雖出身苦寒卻清香紛繁。槐樹枝上有刺,樹干蒼勁,又有一種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風格和氣概。槐花花謝之后結出豆夾樣的果實,落地后靠著旺盛的生命力又發芽蔓延,所以面積廣、陣勢大;春天盛開,布滿原野,欣賞它們,十分壯人胸懷。
我喜歡春天的槐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槐花真正名副其實的秀色可餐。想當年,我家兄弟姐妹多,父親一人在煤礦井下上班掙錢養家,生活十分清貧。每年春天槐花盛開的時候,母親就會讓孩子們去山腳和路邊摘槐花回家充饑。最先是大我六歲的姐姐帶我和大弟弟去。到七八歲我和大弟弟就成了主力。和好多窮人家孩子一樣,我們用一根長竹竿把尖端劈開兩半,夾進一根小木棒綁好,使竹竿尖上成為叉形;然后提著竹籃子來到山坡路邊,在白色最濃、長花最多的槐樹下,用竹竿叉進長滿槐花的細枝雙手一擰,一串串白生生的槐花就被摘下來讓我們裝進籃子里。摘槐花還讓我們兄弟和童年伙伴們成了爬樹高手,享受了很多城里孩子享受不到的樂趣。槐花摘回家,母親用水簡單漂洗一下,摻進面粉和鹽拌勻,上蒸籠蒸熟成一坨一坨菜窩窩一樣的面團子,等父親下班回家再攪一鍋甜面湯就全家開飯。這槐花面團帶著一股花兒特有的清香甜味,嚼上幾嘴,再喝上一口面湯,可口極了,我們一家人吃得暖融融的。
我們兄弟長大工作、參軍以后,家里不再年年春天摘槐花,但我們心中總留藏著對槐花和槐花面團子的回憶和思念。直到退休以后,這份思念才又變成了每年的期望,春天一到,就計劃和張羅著加以實現。去年清明節,兄弟姐妹來我家團聚,一起到山上公墓和陵園祭拜已故的老父老母。一路上,盛開的槐花一樹接一樹撲面而來,香氣襲人。六十七歲的姐姐叫著我的小名,問我記不記得小時候她帶我摘槐花,還要求我當天一定讓大家吃一頓槐花飯。我當即答應,回到家就找出一根小竹竿綁上鉤子,到出門不遠的小山坡上摘了好大一塑料袋。我按老母親傳給的手藝,多摻些上等好面粉,使每一朵槐花都裹成小面球,蒸熟后再像炒米飯一樣用油鹽炒過;就著甜面湯,我們大快朵頤,吃得特別開懷。孩子們高興地說,我做的槐花飯是一道美餐,是難得的真正的綠色食品,今后每年都要吃。我聽后心中頓生感嘆,昔日的憶苦飯變成了美餐,咱老百姓當今不再為溫飽發愁,開始過上了好日子。現在吃槐花不再為了果腹,而是取它的藥用和保健價值。我還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槐花盛開的日子里,我除了蒸槐花面團子外,早晨還用槐花煮糖水荷包蛋吃。要圖個美容和延年益壽哩!
清明節就要到了,有條件的朋友們,讓我們都美餐槐花新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