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歲首,當諸多人士仍詮釋著“和諧社會”時,突然來了場“環保風暴”——人們以此拊述國家環保局叫停30個電力項目之舉,及其造成的震蕩。
剛剛宣布小康的中國,又站在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上。從“審計風暴”到“環保風暴”,先后兩起事件,從某種程度上預示著中國未來政經變革的路徑——莫非“和諧社會”,也需要“風暴”做推手?
然而民意確實期待著更強有力的環保政策。“在環境、衛生領域,中國正為其經濟奇跡付出高昂代價。”海外人士這樣語氣憐憫地評價。上世紀80年代起,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國家戰略口號下,增長成為檢驗官員政績最主要的依據。然而,超越限度的追求必然走向反面——今天,財富的增長竟似乎趕不上污染的蔓延。“增長”一詞在人們眼里,從沒像今天這么面目可疑。
“人怎樣衡量自己的幸福?”“我們怎樣認識自己?”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追問這些頗具本體淪色彩的命題。主張內斂與知足的東方古老哲學不斷獲得新的信徒:他們相信,天人和諧更近于快樂境界;清靜無為雖不創造則富,卻實現了更高的愉悅。
所以,這場看似突如其來的“環保風暴”很大程度上呼應了人們對環境惡化的憂慮,呼應了嚴格環境執法的要求,呼應了人們對“天人和諧”的企盼,可謂順天應人、順理成章。
然而,“風暴”提法本身也暗含著另一種憂慮:這只是一場偶然的“官員發飚”嗎?在各種力量的強大反彈下,會落入“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套路嗎?更有一種質疑,認為雖然一些環保局官員具有濃厚的理想主義、人文主義情懷,但風暴將很快地消弭于“部門擴權沖動”得到相對滿足的狀態。至于某些激進的綠色組織眼里,發端于維護《環評法》的“環保風暴”,因為抽離了公眾評價,抽離了更完整的生態系統價值評估,因而與真正的生態運動還有很大差距——甚至,它可能給大規模水電開發以看似更道貌岸然的合法性,因而,對之不宜寄以太大期望。
然而,我們仍然愿意相信,事件是個楔子,它承接著民眾近年來對“科學發展觀”的要求,更指向“和諧社會”的遠景——雖然我們對風暴的效果還要更謹慎觀察,但沒有理由懷疑“風往什么地方吹”。
是的,我們將這場“環保風暴”視為中國“生態政治”的前奏。
“生態”與“環境”,有別。“環境”對于多數人來說,指外部環境,即達爾文所說的“獨立于人類之外的存在”。它是物質性甚至工具性的,破壞之后,也可以技術性修復。而“生態”一詞,則要求將人置于具體的自然、社會環境中,做完整、有生命的考察。而“生態政治”,依法同當代社會學家莫斯科維奇之說,它指向“更符合自然的生活方式,不僅要求純凈的空氣,或反對污染,還意味著民眾對自己生存空間和生存方式的選擇、參與,并促成政治上的行動方案”。
是的,在“和諧社會”的遠景里,“生態政治”應不僅僅出于個別官員、知識分子的見識、勇氣,也不僅僅出于維護肉家法律尊嚴的需要,還應延伸出來,使全社會得以重新考量“幸福哲學”在現實政治里的應有地位,重建國家和公民社會的關系,并為環保利益訴求尋求一個柔性的市場交易管道……以此,才能對“國家發展戰略”做出親和人性、順應民心、符合經濟學規律的規劃,才能避免“增長被增長壓垮”這樣的悲劇。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一場“風暴”對于提振國家權威固然是必要的,但和諧之道還應是“清風徐來”。
我們設想,未來的“生態政治”應由多元力量共同推動:國家行政的權威力量;市場的指引、糾錯力量;尤其是公民社會出于道德感和審美意識的自覺力、行動力——如果沒有它,生態政治將是殘缺不全的,將迷失在權謀與利潤的算計中。
我們看到,早在這場“環保風暴”之前,包括蕭亮中、于曉剛、汗永晨等眾多環保志愿人士早已多年奔走、調查、呼吁,為民眾做切實的法治、科學、民主啟蒙。正是因此,我們相信,這場“環保風暴”不會無疾而終;“中國步入生態文明時代”不會僅是少數官員和知識分子不切實際的愿望;“循環經濟”、“和諧社會”的實現,更有著深厚的民眾根基。
“參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合其德。”這是中國古典哲學對人的“角色期待”,也洋溢著當代的風味。2005年春天,我們已然清晰感受生態政治的浮現,它如風行水上,時而勁吹,時而輕拂,推動著人與禮區的和諧,人與環境的和諧,人與自我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