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美國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

兩個家庭，兩個階層

2005年1月3日星期一，拉瑞簡·格雷厄姆下班回家，當她打開房門，眼前的一幕讓她無比震驚。簡發現自己15歲的女兒麥可娜和麥可娜的19歲男友托尼彼此相依僵直地躺在已被鮮血染得通紅的木地板上，托尼的手里還握著一把手槍，而麥可娜身旁則放著一張小紙條。小紙條上有一段麥可娜的自殺遺言，她用盡最為真誠的詞語希望向母親表達她與托尼有多么相愛，無論雙方父母如何阻攔，他們也決不會分開。

麥可娜一家住在華盛頓特區郊外一幢漂亮的高級別墅里，母親簡是一家視聽設備公司的市場部經理，父親是一名高級軍官，曾任核動力潛艇艇長，在麥可娜7歲時與簡離婚。而麥可娜現在的繼父擁有自己的軟件開發公司。

無論是麥可娜的父母還是學校老師和朋友都認為她是一個快樂的，喜歡思考問題的聰明女孩。她很喜歡戲劇，并一直朝著這方面努力，期待有一天能登上大舞臺。但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竟選擇了自殺。

簡把女兒看得非常重要，因為簡小時候生活在一個十分貧困的家庭，她的母親經常虐待她，而父親則是個酒鬼，在簡很小的時候，他開槍自殺身亡。正因為簡有這種艱難的生活經歷，在麥可娜出生后，簡努力成為最好的母親，并給予女兒一切想要的東西。

托尼一家是普通的藍領階層，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雖不能說窮，但日子過得很緊。迫于經濟上的壓力，托尼在年紀很小時就開始在外面打臨工，掙學費。

在美國，富人有富人的交際圈，窮人有窮人的生活方式。按理說，處在不同階層的兩家人，不可能有機會扯上關系，然而正是簡的一次偶遇，才讓麥可娜有機會與托尼相識。

曲折的愛情之路

事情還要從2003年說起，那是兩年前，當時的麥可娜只有13歲，正準備從初中升入高中一年級，托尼在一家當地的食品便利店做臨時工。一天，簡在便利店的自動售貨機上買了一瓶酒，這時托尼走過來滑頭地對她說：“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證嗎？”(注：美國21歲以下的年輕人不允許買酒，必須出示身份證)可簡已經是40多歲的女人，雖然皮膚保養得不錯，但無論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啊。不過，簡心里還是很高興，她與托尼第一次見面，就感覺托尼是那種很討人喜歡、擅長交際的男孩。后來，托尼從簡的身份證上記住了她的生日，從此，調皮的托尼每次只要在便利店看到簡，都會大唱頌歌，祝她生日快樂，弄得簡哭笑不得。

九月，麥可娜正式升入高中，一天晚上，簡帶著女兒到便利店里買東西。這時，托尼正好當班，他看到麥可娜后，很有風度地走過來，親切地對她說，“小姐，晚上好。我認識你，還記得嗎？在學校的新生歡迎會上。”麥可娜馬上回答：“我也認識你!”看到帥氣的男孩主動和自己打招呼，相貌平平的麥可娜眼睛里閃耀著激動的淚花。此后，只要簡帶著女兒來便利店，托尼都會在麥可娜面前做各種滑稽可笑的動作來逗樂麥可娜，如果麥可娜不注意他的“表演”，托尼就把塑料狗骨頭扔到麥可娜的購物車里，引起她的關注。漸漸地，麥可娜對托尼有了好感，并產生了愛意。很快，兩人開始秘密交往起來。

不過，細心的簡卻注意到這個把女兒弄得神魂顛倒的男孩手臂上有很多瘀傷，有一次她還看到托尼的一只手纏著厚厚的繃帶，托尼向她解釋，手是不小心被刺傷的。簡甚至還聽說有人看到托尼和一群男孩被警察押進了警局。所以簡對托尼的印象變得很差，認為他是那種喜歡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小混混。不過，她也從來沒向托尼求證過任何事，因為在她眼里，托尼與她家沒有任何關系。

2004年2月，簡突然接到麥可娜一個朋友母親的電話：“你知道你的女兒正在和那個叫托尼的家伙約會嗎？”簡說：“這絕不可能!”對方馬上接著說：“他們確實在偷偷約會，我的女兒也曾和托尼約會過，當時我查看了女兒的手機，知道了一切。我絕不允許她和托尼談戀愛，那家伙聽說是個愛打架的小流氓，結交的全都是一群狐朋狗友。”

簡掛了電話，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她立刻找到麥可娜求證此事，麥可娜臉色潮紅，但很快便大聲叫嚷著：“我有權見我想見的任何人!”簡第一次看到女兒對她生氣，她厲聲喝道：“談戀愛至少要等到16歲以后，而且也不能是托尼那種人!”

簡以為此事已告一段落。可有一天，麥可娜對簡說：“我想做托尼畢業舞會上的舞伴。”簡聽后，又把麥可娜一陣大罵：“一個18歲的男人帶著我14歲的女兒參加舞會，想都別想!”

簡覺得此事不能任其發展下去，必須采取措施。于是跑到托尼工作的地方，對他說：“請你離我女兒遠一點，我不想再看到你與她在一起，懂我的意思嗎？”托尼默默地點了點頭，離開了。簡覺得還不夠，她又找到便利店的經理，告訴他如果看到麥可娜和托尼在一起，就馬上打電話給她。接著，她又拿到了托尼父母的電話號碼。

簡馬上打電話給托尼的母親告知此事。沒想到托尼母親聽后怒氣沖沖：“你在指責我的孩子嗎？”簡覺得有些不妙：“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要你幫我!”

“我為什么要幫你，托尼又沒對你女兒做什么，你把我兒子當成什么人了。”

見托尼母親不講情理，簡使出了“撒手锏”：“托尼今年18歲，麥可娜今年14歲，如果他們發生性關系，我會告他‘法定強奸’，你想面對這個嗎？”(注：根據美國法律，成年男子與年齡未滿18歲的女孩發生性關系，無論對方是否自愿，均可判強奸幼女罪)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子，托尼母親用緩和的語氣說道：“你還是在指責我的兒子，但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同意，我會要他爸跟他講這件事。”

簡很高興，她知道兩個家庭出于保護自己孩子的原因，雖然有意見上的分歧，但還是達成了共識。

兩個孩子的區別實在太大了，麥可娜在學校里每門課程都拿A，很有希望考入名牌大學。她的數學能力很強，而且熱愛科學，這一點或許遺傳自她學識淵博的海軍軍官父親。而托尼則剛好相反，無論他怎么努力，考試頂多也只能拿個C。不過，托尼雖然成績不好，但人長得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有很多女孩喜歡他。

這一次，簡真的感到女兒這段糊涂的愛情已經畫上了句號。為了讓麥可娜忘掉托尼，簡每個周末都把女兒送到馬術俱樂部學騎馬。而托尼則整個周末幫著父親修理地下室和車庫里那輛破舊的\"老爺車\"。

暑假很快到了，麥可娜的繼父特地帶著麥可娜到墨西哥游玩，這都是簡的計劃，她要讓女兒一直忙碌著，這樣就沒時間再想托尼。事情的發展也確實像簡預料的那樣，麥可娜又變得像從前一樣開朗。

來自莎士比亞的靈感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學校秋季開學后，麥可娜上文學課時讀到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愛情故事。她回到家對簡談起了這個故事，她說：“他們太可悲了，這是我讀過的最悲傷的故事，他們的父母真是禽獸不如。”

不久，簡意外看到麥可娜的一個手指上帶著枚訂婚戒指，麥可娜解釋這是她在外面撿到的，警察說在未找到失主之前，她可以拿著。簡雖然不相信女兒的話，但她絕沒想到過這枚戒指是托尼向14歲的女兒正式求婚時送的。

麥可娜和托尼已經愛得很深，不能自拔，他們的秘密似乎也越來越難守住。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簡發現女兒放學后很晚才回來。學校作息表上，女兒經常缺課，這在以前是從沒發生過的事。

圣誕節前，簡和麥可娜在一家美甲中心做指甲，這時托尼的一個叫邁拉的女同事走到她們的跟前，對簡說：“外面有個人想向你道歉!”簡和麥可娜一起走了出去，只見托尼手拿一束鮮花立在門口，見到母女倆出來，托尼立刻迎上前單腿跪地：“格雷太太，請原諒我不聽您的話，不遵照您的意愿吧!我只是想和麥可娜做普通好朋友而已。”

簡大吃一驚，這場景簡直就像在演話劇一樣，但她還是接受了托尼的道歉，并擁抱了他。之后，托尼又送給簡一瓶高級藍香水作為禮物。這時麥可娜對母親說：“讓托尼到我們家共進晚餐，可以嗎？”簡不好拒絕，但她感覺一切就像被事先安排好一樣。

晚餐時，托尼高談闊論著他現在就讀的技工學院的生活，而簡和丈夫都是一流名校畢業生，對托尼的話顯出一種愛理不理的樣子。托尼只好轉過身與麥可娜交談，飯后他們又在一起下棋，顯得非常快樂。過了一會兒，麥可娜將托尼帶到了自己樓上的房間。直到晚上很晚，托尼才向簡一家告辭回家。在平安夜，麥可娜向簡請示，希望再請托尼到家里來。

“別一天到晚都是托尼、托尼的!”簡拒絕了麥可娜的要求，麥可娜悵然若失，但也沒多說什么。

少年情侶被逼上絕路

緊接著，事情在圣誕節那天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麥可娜和生父去了威斯康星州老家。簡在整理麥可娜房間時無意中發現一個相冊，里面有很多麥可娜與托尼的合影，但有幾張照片讓簡看后，氣得差點暈過去。原來，托尼在簡家吃晚飯那天，后來在房間里與麥可娜發生了性關系，并自拍了全過程。簡氣咻咻地馬上打電話給麥可娜：“你說你們只是朋友關系，但照片的事如何解釋？我想你們不只是朋友那么簡單。等你回來后，我要好好和你談談。”

麥可娜馬上將此事轉告給托尼，兩人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麥可娜很了解母親，她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他們擔心簡會告托尼“法定強奸”，而證據已經在簡手中，由于托尼已經成年，一旦罪名成立，后果將不堪設想。

發現此事后，簡和丈夫從圣誕節一直到新年前都在搜集女兒和托尼之間親密關系的更多證據。而麥可娜和托尼則瘋狂地與朋友們通電話，了解事情的進展。這件突如其來的事讓兩個年輕人很苦惱，他們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但有一點很明確，麥可娜告訴過她的朋友們，絕不會讓托尼進監獄。

根據麥可娜好朋友后來的回憶，麥可娜與托尼準備自殺是在新年前夜，她接到一通麥可娜情緒激動的電話：“我惹了這么多的麻煩，我真想殺了自己!”好朋友勸麥可娜別沖動，事情可能不會像她想像的那樣糟。好朋友又在第二天多次打電話給麥可娜，沒想到麥可娜還真被說通了，表示不會再有自殺的想法。

2005年1月2日麥可娜從威斯康星歸來，她顯得很平靜，看不出有任何不同。簡和丈夫看到這種情形，決定暫時不與女兒談話，推遲到第二天，星期一的晚上。

1月3日星期一早上，麥可娜像往常一樣在媽媽出門前對她說：“媽媽我愛你，祝你工作愉快。”雖然簡感覺女兒說話的語氣有些沉重，但她沒想過多，也像往常一樣叮囑麥可娜下午放學準時回家。

然而這次簡短的對話，卻成了母女倆最后的告別。在簡走后不久，托尼來到麥可娜家，身上帶著從父親那里偷來的手槍。至于接下來，他們在開槍前說了什么話以及是自己開槍射殺自己，還是托尼先開槍射死麥可娜，然后再飲彈自盡，警方也很難判斷。但有一點可以證實：在麥可娜與托尼殉情前一刻，麥可娜還不忘打電話給她那個好朋友，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撒了謊。”

致命的誤會

此案發生后，在美國國內產生了相當大的轟動，不少記者都聞風而動，像警方一樣深入調查此案，結果他們發現，在簡眼里是個十足小混蛋的托尼，竟也是父母、老師都大加贊許的好孩子。據托尼以前高中老師回憶：托尼雖然成績不好，但絕不是那種在外面惹是生非的人。托尼的優點在于他是個很有愛心的人，他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家里幼小的妹妹，不僅如此，他一直很關心比他年齡小的同學，經常幫助他們，非常友好，老師們都非常喜歡托尼。

至于托尼滿是傷痕的手臂，他的父母和老師解釋這可能是托尼容易引起他人誤會的主要因素，他們迫不及待地希望將真相公布于眾：托尼經常受傷一點也不假，但那都是他在家弄傷的。他們經常這樣反問記者：“試想一個孝順的兒子整個周末都在家修理房子和車，這么多年下來，能不磕磕碰碰受點傷嗎？關于他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知情的人憑空捏造出來的!”

當簡從新聞上得知此事后，她當時還不相信，直到派人調查后，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心情非常復雜，就像自殺前的麥可娜一樣——不知所措。從此，她整天呆在女兒寂靜的房間里看著女兒的照片，望著她房間的墻壁上掛滿的好萊塢明星的大幅照片，聽著她最喜歡的收音機調頻。

一段時間后，簡將自己完全投入到“防范自殺”的宣傳教育中，她到很多學校進行演講，講述自己親歷的故事，并經常向臺下的孩子們強調：“無論你們是10、13、15還是18歲，當你聽到你的朋友說‘我想自殺’時，你們要馬上去告訴家人。”她甚至起草了一份建議書，要求學校在孩子只有14歲時，不要讓他們學習“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樣的悲情故事。

兩家父母最后決定將死去的孩子們葬在同一個墓地，而且相互比鄰而臥。簡捧著兩束玫瑰花，將它們分別放在兩個孩子的墓碑前，旁邊還擺著一張各自錢包里對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