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應該說明的是,題目中的“吃心”并非筆誤。因為俺說的這個“小女人”就是俺的老婆。經過三年零七個半月的考查認定:俺老婆的政治思想還是很過硬的,絕對不是那種總覺得“老公還是人家的好,最好的老公是下一個”的癡心女人。俺這里想說的是,這個小女人反映在“吃”上的一些問題,而這個問題著實已經困擾俺三年多了。
這個問題從何說起呢?不妨先給諸位介紹一下俺老婆在“吃”上的理論。
譬如說吧,如果在某時某地,突然聽到一聲高亢的尖叫,如果不是哪位不小心踩了貓尾巴,那很可能是俺老婆發現有什么巨好吃的東西了。如果這些東西她一時不能吃得干凈徹底,而丟掉又十分可惜,并且這些東西的保質期又不超過24小時,這時,她就會在第一時間里跑到俺的面前,先竭力介紹這種食品的色香味俱佳,又簡述它們還可以保健治病,最后的結論是,我應該把她吃掉一半或者四分之三的東西,趕緊納入腹中。
說實話,她所謂的那些美食,在我看來,只能算是閑磨牙費腮幫子的一些無聊的東東,大部分還有說甜不甜、說酸不酸的一股怪味道。但這時,我一定要眉頭不皺一下,張嘴伸脖子把它們吞下去,不然,老婆下面的話早已如上了膛的子彈就在嘴邊了:“為什么不吃?為什么皺眉?不好吃嗎?是不是嫌我臟了?嫌我了是不是?不愛我了是不是?你又看上誰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吃一口海闊天空。
這只是她理論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呢?比如我要是有什么東西吃不完而又舍不得扔掉時,也曾想過效仿一下老婆的做法。我把東西雙手捧到她的面前,她卻捂了鼻子躲到一邊。我急忙鸚鵡般地復制她的臺詞:“為什么不吃啊?是不是嫌我臟了?”
“是啊!本來就是嫌你臟嘛!”她睜大眼睛,不容置疑。
“那,那為什么我不嫌你臟,你卻要嫌我……”我當然憤憤然了。
“你看你看,我嫌你臟,是因為我比你干凈啊,也就是你比我臟了。正是因為我干凈你臟,所以你能吃我剩下的,而我吃你剩下的卻是萬萬不能的啊……”她得意得像一只下蛋的母雞“格格格”地笑個不停。
男人臟些好像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缺陷,我也懶得同她理論。女人主內,在家里讓她得意一下,也不會有什么周邊影響。要命的是,出門上街,她這難測的“吃心”可是苦煞了咱這大老爺們兒。
譬如說逛街,還沒到吃午飯的時候,她就連聲嚷著:“餓死了,餓死了。”我當然要趕緊說:“老婆,咱吃點什么啊?”
她馬上做小鳥依人狀,有氣無力地說:“在你。”
我要再問一句:“還是你說吧,想吃什么?”
她半死不活的:“隨便什么吃兩口,餓不死就行……”
那咱就趕緊找一家小飯館,弄套煎餅果子,來碗豆腐腦。剛想過去,她卻死也不肯挪步:“看看看,那都是什么啊?那么多土,那么多煙,看看看,那碗,哎呀,你看那桌子,你看你看,那人的手,手都涮到人家豆腐腦里了……”
不敢再等她說完,我趕緊灰溜溜地拔腿就跑,當然不能忘了拉著那個愛干凈的老婆。我們來到一家干凈的飯店里,窗明幾凈音樂宜人,服務員看上去都那么有素質,過來優雅地把菜單一遞:“太太、先生:請問您需要點什么?”
再看我老婆在那里笑容可掬地擺一擺手:“哦,您先去招呼別人,一會兒我們叫你,好吧?”
等服務員剛轉身過去,老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讓我輕輕地告訴你,這一頓飯,少說也得二百來塊,還不算小費,我們不是要吃‘最后的晚餐’吧?你什么意思?還打算不打算過了?啊?”
好,那咱走。我們雄赳赳氣昂昂地在服務員驚訝的目光里又走了出去。兩個多小時后,我們差不多走遍了整條街的飯店吃攤兒,我們走在大街上,老婆還想再做小鳥依人狀,可惜的是,我已經餓得快不能“獨立自主”了,問:“老婆,咱……到底……吃點什么?”
她嚶嚶嗡嗡地還是兩個字:“在你。”
結果往往是,我買兩個燒餅回家,床上躺著倒氣去。她則在床頭擺上一堆餅干、果凍,當然還有從街上買來的糖葫蘆,一邊“咯吱喀嚓”一邊說:“唉,逛一天街,什么也不讓人吃,餓死了,餓死了……”再過一會兒,還會說:“哎呀,你嘗嘗這個,可好吃哩,不吃?為什么?嫌我臟……”
老婆的吃心刁鉆莫測,在我們樓下、小區周圍幾乎是小商小販們最難應付的主顧了。譬如,她想吃蘋果了,會問:“你這蘋果,酸不酸?”
小販趕緊一臉討好地連聲應道:“不酸不酸,絕對一點不酸,不信您嘗嘗啊,酸了不要錢!”
我老婆瞪了眼撇了嘴,大叫一聲:“不酸怎么吃?我愛吃的就是酸蘋果啊!”老婆上樓,我聽她講完后,扒了窗子往外看時,賣蘋果的小販還拿著蘋果,伸著胳膊在那里站著,我猜他的表情應該像一個“思考者”。我問她:“親愛的,如果明天人家真的有酸蘋果來賣,你怎么樣?”
“什么爛蘋果?我一聽就倒牙,我現在想吃香蕉,是香蕉,你去給我買香蕉,快去快去,我想到要死了,你還不去,是不是想謀殺親婦啊……”我心里明白得很呢,等我下樓剛出樓道時,她肯定會在上面扒了窗子大叫:“不要買香蕉了,我想吃核桃,想吃得要死了,不,不是核桃,是葡萄啊……”
對我來說,對付老婆的“吃”心妄想,惟一值得紀念的一次,是在今年她的壽辰之日。本來,為了滿足老婆壽誕的吃心口福,一個多月以前,我就做好了舍生取義的準備。誰知,那天加班加點幾乎忙成了精神分裂,到自家樓下時,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看看樓上窗子燈光里,隱隱約約有人影晃動,那人似乎手持利器,正在咬牙切齒。我在膽戰心驚之余,急中生智,在十分鐘內跑遍了小區內所有的小吃鋪,打了兩大塑料包,飛奔上樓,把包放在老婆大人的面前,垂手在一邊站好。只見老婆狐疑半天打開包裹,“哇”的一聲大叫,直嚇得我兩腿發軟,只當是免不了紅顏一怒,又要大刑侍候了。偷眼看去,那女人倒是一臉欣喜的光芒,接著像青蛙似的跳起,又像蚊子似的狠狠在我臉上叮了幾口。隨后“呼啦”一聲把兩大包東西堆到床頭,她縱身一跳,在兩堆食物后面觀世音一般盤膝而坐,一手一把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去。一邊鼓腮大嚼,一邊擠出舌頭來對我歌功頌德,無非是“世上只有老公好”之類。
諸位,您若問那兩大包中是何等仙品,能讓老婆大人大悅芳心?俺實話實說,無非是老婆在床頭口袋里裝的那些,“果凍啦,果脯啦,甜瓜子啦,泡泡糖啦,大玉米球了,小奶油蛋糕啦……”對了,過生日蛋糕是少不了的,您若非要問這蛋糕多少錢買的?不打折,一塊錢倆。這兩大包東西多少錢?我給了人家一張百元的票,小賣鋪的老大爺找給了我八十四塊零五毛。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讓那小女人聽到啊。其實就算聽到也不妨,她也經常說“錢不在多,心誠則靈嘛”,還有一句叫做“有錢難買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