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后有多少選擇可以重來

有人曾把七月的中國定義為“關系中國”。因為在這個月份里，高考會引伸出很多關系，比如父子關系、母女關系、師生關系、同學關系以及后門關系等。是一系列變得不正常的人情關系。就考生自己而言，如何鑒別或應對上述關系，實在不亞于那三天決戰時刻的冥思苦想。不過，高考的七月已經變成了六月，只是躲避酷熱，其他一切都沒有變。

再把時間拉長，我們會看到，這個六月僅僅是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一個點。如果它是“中”點的話，在它之前的人生軌跡會在這一刻重新選擇方向，如果它是起點的話，在它之后的人生軌跡會在這一刻得到某種程度的解釋。

就和當初選擇文理科一樣，每個人都在這個月份為自己的理智與情感左右為難。廣州市曾做過一個調查，結果顯示，近四成的男孩子最后選擇理科是因為他們認為“男生選擇文科是智商低的表現”，而某大學對大四畢業生做過一項調查，結果顯示80%的學生對自己當年的文理科選擇感到后悔。但，下面的故事告訴我們，恰恰是孩子們自己做出了決斷。有人說，他們喜歡在自己的人生抉擇問題上打左燈，然后向右轉，并認為這是一種當家作主的生活方式。其實，他們還遠遠當不了家，也做不了主。

孩子心中的吶喊我要自己選擇

我們怎能知道他的潛能是掩蓋在分數之外呢

可怕的高三——兒子說：“封電腦可以，如果你們要封我的鋼琴，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么事情！ ”

兒子從3歲半就開始學習彈鋼琴，說不上多么喜歡，倒也還算聽話，一直彈到了上小學。后來看他不太愿意練琴，我們也沒有勉強他，參加了一個業余考級之后就不再彈琴了。雖然覺得半途而廢有點可惜，但是也覺得中學生還是應該以功課為主，這樣整個初中階段基本上都沒有再彈過琴。可是沒想到，一上了高中，不知是怎么開始的，他突然開始狂熱地愛上了音樂，不僅恢復了練琴，還自己聯系到老師那上課，并且用從壓歲錢和飯費里攢下來的錢購買了大量的音樂書籍和CD，一放學就把學校的功課拋到了腦后，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音樂上。每次學校開家長會，在不完成作業和上課遲到的“黑名單”里都少不了兒子的名字。為此我沒少和兒子著急，軟的硬的都試過，可以說是毫無效果，每天放學回到家，兒子把琴彈得就像火山爆發一樣，有時我也想，也許這是學校不讓打籃球之后他能夠發泄情緒的唯一方式了，等到高三他就不會這樣了吧！

高二分文理科班的時候，兒子拿回來一張選擇文科還是理科的表，讓家長簽字。我根據兒子一向的考試成績，想都沒想就告訴他一定要報理科班。因為在他的各科成績中，數學和物理永遠是最高分，即使他不好好聽課，不好好寫作業，這兩門的成績也沒落后過。相反他對語文沒什么興趣，歷史書是讀得不少，但都是與學校考試無關的內容。更何況他的政治課成績從來就沒有好過，選擇理科我以為是適合他的。可沒想到，后來當他從大學回來，鬧著要退學重新高考的時候，卻埋怨我當初不該讓他報理科，他說其實他的長項是文科。雖然只上了一個學期，但他參加了大學的許多項比賽，其中演講和寫作甚至書法都獲了獎，卻獨獨不喜歡他應該學的專業課。開始我還和他爭辯，后來當我看了他在大學里自己撰寫的演講稿之后，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確實是有不錯的文學基礎。他說他當初年紀小只好聽父母的，可我們又怎么能知道他的潛能是掩蓋在分數之外的呢！

高三作為考生的日子開始了，兒子依然每天彈琴，后來加了晚自習，每天回到家已經是9點半了，他仍然還要再彈上一會兒。有一天開完家長會回來我憂心忡忡，和他爸爸認真地商量之后，決定要對他采取措施。這次由他爸爸出面，首先講了高考對于他人生前途命運的嚴重性，然后宣布：一，把電腦封起來，以后不許再上網，更不允許打游戲；二，把鋼琴封了，高考之前不許再彈琴浪費時間了！還讓我找來了白布，準備把電腦和鋼琴統統罩起來。聽完了爸爸的話，兒子當時虎著臉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到我們房間對他爸爸說：“電腦你們愿意封就封吧。可是鋼琴不能封。如果你們把鋼琴也封了的話，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么事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看著他的眼睛，就那么瞪著，已經含著淚了。我心一軟，就悄悄勸他爸爸，高三的孩子夠苦的了，人都說高三如同是進了“魔鬼訓練營”，孩子喜歡打球也不讓打，彈彈琴也許是他心里唯一的安慰了。結果我們終于什么也沒有封，兒子的電腦基本不開了，琴當然是照樣彈，“非典”的那段日子，正是高考最叫勁的時候，因為要預防“非典”，學校的晚自習取消了，每天早早就放了學，這一下可美了兒子，不僅從此大彈特彈，直到高考前幾天的自由復習時間，他也從來沒有停止彈琴。

填報志愿決不在父母身邊

兒子說，要做一個有獨立尊嚴的人

高考之后立刻就面臨填報志愿這一關，如果說，高考是考孩子的話，那么填報志愿無疑是在考家長！在短短的三天時間里，要決定孩子的一生專業方向，并且還是在不知道真實分數的情況下，面對著兩大厚本全國高校的招生章程，翻了一遍又一遍。按兒子自己估計的分數，他足可以報考我們這座北方城市的任何一所非重點大學，可是兒子幾乎是斬釘截鐵地對我們說：“堅決不留在本市！一定要離開家，并且要選擇長江以南的學校！”這樣，我們除了第一志愿報了一所上海的大學之外，其他的志愿校就按兒子的要求沿著長江以南的這條線填了十幾所學校的名字。至于專業，說實話，不論是家長還是孩子，確實拿不準他究竟在什么專業上有特長？因為面對著書上寫的那些專業，他說他根本就不了解也談不上興趣。倒是看中了一些文科的專業，而人家只招文科的考生。

錄取結果出來的那天，我們是通過網上和電話中最先得知的，兒子沒有被上海的第一志愿校錄取，而是被更往南的一所科技大學錄取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緊了，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流，我想過通過關系把他改到我們這座城市的大學來，這樣他就不會離開我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了。正好他爸爸的一個朋友認識教育部門的人，說可以先扣住孩子的檔案再想辦法。就在我們緊鑼密鼓地打電話找人的時候，兒子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他憤怒地對我們說，他一定要去南方上這所學校的，休想動歪腦筋把他留住！

兒子走了，興高采烈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我們不放心，還是跟著兒子一起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把他送到了學校。回來后不久，我們收到了兒子寫給我們的電子郵件，一看之下，恍然明白了他為什么非要離開家到南方去的原因了。兒子在信中寫道——

媽媽：

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想離開家去很遠的地方嗎?因為我想做一個有尊嚴，有自己人格的人。為什么在家就沒有尊嚴了呢？給你舉個例子吧。你看現在外面有好多人養寵物，比如小貓小狗。你說那些主人們愛不愛他們的小寵物，簡直就愛得不知道該怎樣愛了，小狗有一點小小的毛病，馬上什么正事都可以不干，抱著小狗就去醫院，小心翼翼地看病。看小狗餓著了趕快去給買高級的食物，甚至于小狗明明不需要衣服，主人還要去給買五顏六色的高級綢緞，來硬生生的套在小狗身上。

我們軍訓期間另一個排的李教官就有那樣的一只小狗，長的可愛極了，只比小老鼠稍微大一點點，小巧玲瓏的，毛茸茸的身子，可就在我們去打靶那天早上，李教官的那只小狗丟了，李教官別提有多么的傷心，整整一天沒精打采的，飯也吃不下，一副絕望的樣子，我們同學看了都覺得好可憐。

當天下午，小狗被另一個教官找到了，當他把小狗還給李教官的時候，你沒看見他有多么的高興，趕快跑過去給它又喂水又喂飯，可是那只小狗好像特別的想睡覺，總是閉上眼睛趴在那里。可是教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狗怎能不好好的玩賞一下，一會摸摸腦袋，一會摸摸小手小腳。抱著它在空中搖啊搖，致使那只小狗的眼睛本來已經閉上了，卻又被弄醒好幾次，由于當時我們都在場，所以小狗又給我們好多人玩了一玩，那天下午李教官真是高興到了極點。可是轉天早上，李教官并沒有來，據一個教官說，小狗死了，難道它不是被“愛”死的嗎？！

選擇退學為了心中最喜歡的音樂又走上高考之路

滿以為上了大學，兒子的鋼琴夢也就結束了，今后作為一種修養已經足可以了。然而沒想到的是——

那是2003年底一個周一的晚上，我們夫妻倆去參加一個朋友的活動，回到家時已經是9點多鐘了，走到樓下，我突然發現自己家的窗戶竟然亮著燈，心想也許是來做衛生的小姑娘走時忘記關燈了，剛一走進樓道，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鋼琴聲，我說，這不是兒子的琴聲嗎？老公說，你想兒子想瘋了，這怎么可能！兒子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呢！可能是誰家放的音樂CD吧？我晃了一下腦袋再聽，沒錯，這是兒子平時最愛彈的“肖邦練習曲”！我連忙躥上樓梯，越來越近了，等走到自己家門口，確信無疑，琴聲正是從自己家里傳出來的。

果然是兒子！屋里地上，攤著他的旅行箱和書包，問他吃過飯沒有，回來怎么也不給爸媽打個電話？他也不理，完全不食人間煙火般地投入到他的琴聲中，直到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彈夠了，才說他還沒有吃飯，是昨天坐了一夜的火車到北京，又從西客站倒車到北京站，再換車回來的。兒子竟然一個人完成了這么復雜的行程，而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昏天黑地地彈琴，就像餓了很久的人終于吃上飯了一樣地瘋狂。問他為什么突然就回來了？他說因為他太想彈琴了！

天吶，這難道就是理由嗎？那還是一個多月前，兒子在電話里告訴我，他創作了一部大曲子，共分五個樂章，都是他在渴望彈琴而摸不到琴的時候寫下來的，有時一寫就是一個通宵，沒有五線譜本他就自己動手打格，他想把曲子寄回來，讓我幫他找懂行的老師看看，并且給他的一個正上初中的鋼琴學弟演奏一下他創作的曲子。沒過多久，我收到了他寄的特快專遞，好家伙，A4紙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二十多頁！問他會不會因此而影響上課，他的話更讓我嚇了一跳，他說，專業課他根本就不想上，也不想參加期末考試，他進的專業是他根本就不喜歡學的！現在他每天除了外語基本上不去上專業課，一是寫曲子，一是看書寫日記，竟然已經寫出了一“部”《南方印象》！

這是后來過了好久，他才答應給我看的一部分他的作品——

我喜愛蕩漾在風中的紅葉，其實在校園中的大小植物中紅色的葉子也就只有那么零星幾片，遠看上去好像顆顆珍珠般的小紅辣椒，但湊近一看，原來是形狀扁圓的紅色葉片，正如小辣椒般大小，零星地點綴在眾多綠色中間，我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氣候才能使所有植物都在盛夏中長出朵朵紅葉，也許是它們都知道有一個喜愛\"美\"，和懂得欣賞\"美\"的人要到這里來，所以專門為我臨時的將一小部分葉片的顏色變化了，讓我眼中的世界更加絢爛多姿讓我的心更加陶醉在迷人的自然里。

我坐在校園長滿苔蘚的石凳上，欣賞著這芬芳的世界，這是一個清冷的早晨，遠方的云朵不斷變幻著美麗形態，我可以在這里觀望好幾個小時，樹木朝天堂伸展著它們的手臂。微風吹動它們發出輕微的響動，各種鳥類在互相的鳴叫，遙遠的遠方隱隱約約聽到聲響，這些聲音組合在一起，構成最純潔最美麗的交響樂，撼動著我內心深處的靈魂。眼前的世界多么的\"美好\"，這是我最喜歡的形容詞。所謂\"美好\"，并不是\"高興\"，\"愉快\"，而是一種閑適加美麗的感傷，幻想加迷離的惆悵，在總體的體會上接近\"凄涼\"，但卻又不等于\"凄涼\"。用人們發明出來的音樂可以最精確地描繪出這種迷離的惆悵，這種音樂在我心中強烈地奏響，可是我卻摸不到琴鍵，只能空想這種惆悵的感覺了。

雖然在我的童年時代并沒有自發的表現出對于音樂的崇拜，以至于反感在鋼琴上枯燥乏味的手指肌肉鍛煉，但音樂的精髓似乎早已貫穿了我的全部，只是當時的我并不知道罷了。有句話說：只有當你失去一件東西的時候，你才會懂得珍惜，然而卻為時已晚。自從我到了這所大學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彈到過鋼琴，這時，我才真正知道了音樂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實在是不能忍受沒有音樂的生命。

如果按照學校規章制度的法則來衡量我的話，我應該是一個“不務正業”的糟糕學生。因為我經常罷課，學校無奈之下對我通報批評，可我依然無動于衷，最后只能以“我的勝利，學校的無奈”收場。有時靈感來了我就通宵不眠地進行創作，也就是作曲，趴在床上用心靈彈奏我的音樂，以致于形成“手稿飛呀飛滿天，落盡廢紙無人掃”的局面……

兒子的文字讓我看到了他掩藏在熱情開朗表面下的另一個側面，那是作為母親從來也不知道的內心世界。可是考上大學是多么地不容易啊！重新再考，能考得上嗎？萬一落榜他將怎么辦？豈不是把自己吊在了半空中？太懸了！這其中的厲害孩子不懂，做家長的不能不操心啊！可是兒子不知哪來的那么大的動力和信心，就那么堅定地走自己的路。

孩子的成長猶如蠶蛻 他要拼盡全力擺脫父母織就的愛的大網

這是另一場不流血的誕生。

就這樣，兒子回到大學又上了一陣子之后就徹底不去了，在我們的擔憂與無奈中，他辦了退學手續。這一年多，他一直在拼命地學習樂理、和聲等音樂課程，還一個人跑到北京租了房子去讀外語、上鋼琴課。終于，他考上了他喜歡的音樂學院。當老師們得知他為了愛好竟然放棄了理工科大學的學籍時，都覺得非常驚訝。

后來在與兒子的聊天時我問：“如果我們硬逼著你在南方那所大學上下去你會怎樣？”兒子說：“如果媽媽只看重文憑的話那我就混唄，混張文憑還不容易，再找幾個女朋友談談戀愛，反正學校里有很多同學都純粹是在混文憑，只要關系搞得好，再給關鍵人物送點禮，考試掛了也照樣能畢業。不過，那樣我的時間就全都浪費了。為什么好多大學生畢業了以后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學的是什么，只是按著家長的意愿混出了一個文憑而已。”

真沒想到，兒子竟然有這樣清晰的思考！

有時候，望著比我高出許多、完全大小伙子模樣的兒子，我常常會生出一種幻覺，他是誰？這是我的兒子嗎？是那個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一點一滴拉扯長大的兒子嗎？怎么會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呢？兒子兒時的一幕幕在我的腦海里逐一展開，第一次吃奶、第一次笑、第一次叫媽媽……然后又是不斷地生病、一次又一次地換幼兒園，他的哭、他的笑、他的鬧、甚至尿床、拉褲……都那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直到他開始上小學、考初中、考高中、再到考大學……

我忽然悟道，一個孩子，當他長大了的時候，其實與小時候的他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兒時的自己，而是全新的另一個人了！他需要一種斷裂，需要與自己兒時生活的背棄。這時候，他極力要擺脫兒時的一切，要求獨立地站在這個世界上，要求與人（尤其是家里人）平等地站在一起。這個時候，家長若還拿他當孩子對待，對他將是一種莫大的悲哀！換一個角度，當他離開了父母，在他的同學、朋友或其他陌生人眼里，絕對把他看作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會比較客觀、獨立地看待他的個性和特點，無論優劣，絕不會像家長這樣總是繞不開那個兒時的影子……

到現在我才明白，一個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要想讓父母承認他不再是孩子，已經是一個獨立的、有個人意志的大人，需要進行一場多么艱苦的掙扎與苦斗啊！為了掙脫父母從小就為他織就的愛網，那張他兒時視為天堂的溫暖搖籃，而今卻成了他無法讓生命自由伸展的繩索，他幾乎要拼盡全力去奮爭，用多于事實多少倍的行動來證明他已經長大，這是另一場沒有流血的誕生！像蠶蛻，掙扎、掙脫，與愛（父母）苦斗，甚至比與恨（不愛）苦斗更殘酷！孩子這種誕生的艱難和痛苦，父母很難了解，就像孩子也無法了解母親生他時那種誕生的痛苦一樣。但是，如果掙脫不了父母的愛的繩索，孩子便永遠無法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