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美同盟：一場不散的宴席？

嚴圣禾

日本全民對于日美同盟這一大和民族復興的杠桿有著共識，這是不會因小泉下臺而輕易改變的。

日本政壇重新洗牌

8月8日，在日本參議院以125票對108票否決小泉首相任內兩大目標之一的郵政民營化法案后，對本黨投票倒戈者深感不滿的小泉純一郎，隨即表明他將解散眾議院、重新驗證日本的主流民意。隨后，聯合執政的自民黨和公明黨在于9月11日進行眾議院選舉投票問題上達成一致。在其后的緊急內閣會議上，小泉毫不猶豫地罷免了持反對意見的農林水產大臣島村宜伸，毅然決定解散眾議院，提前舉行大選。

外界預測說，小泉此舉勢必將自民黨推人高危境地。該黨目前的支持率相對于在野的民主黨正逐漸下降，更有媒體戲稱小泉已過“保質期”，再也無法掀起原來那股“小泉旋風”了。由于自民黨領導機構已經決定對在7月5日眾議院表決郵政改革法案時投反對票的51名自民黨議員全部給予處分，不推薦他們參加選舉，已有部分造反的自民黨議員揚言要成立新黨，因此這場選舉也被認為是自民黨的分裂選舉。在此情勢下，在野的民主黨便有可能取代自民黨掌握政權。但如果自(民黨)公(明黨)聯合或是民主黨均不能取得眾議院半數以上議席而組閣的話，日本政壇可能出現嚴重的混亂。

小泉執政困局的造成，除與日本國內兩黨對峙的大氣候有關，還牽涉美國近期對于日本爭常的曖昧表態。在日本國內，經常有評論認為小泉首相在外交上缺乏謀略、一意孤行，導致與中韓朝俄關系全面降溫，而小泉此前一直把賭注押在布什政府身上，并以日美關系處于戰后的最佳狀態而自豪。可是，白宮對于日本爭常方案的實質反對態度，已經引起了日本國內要求小泉扭轉唯美是從的外交方針的呼聲。華盛頓正密切觀察東京的政治走向，因為這不僅關系到日本當下有多少精力來配合美國的朝核談判，還決定了其在未來會在多大程度上推進使資方尤其是國際資本受益的經濟改革。

有傳聞說，小泉希望用郵政儲蓄私有化討好美國資本，換取白宮實質支持日本人常。因為就在一個多月前，日本眾議院在美國的虎視眈眈下勉強批準了郵政私有化法案，該法案要求將郵政儲蓄的1．9萬億美元拿出來股份化，如果通過了參議院的批準，美國資本的確多了一個投資的機會。但就在這節骨眼上，美國公開呼吁別國抵制日德巴印的爭常提案，使得日本人常的希望在遭受非洲聯盟拖累之后，再遭打擊。

如此看來，由于日美當前的戰略分歧，日美間的政經交易泡湯，使得本來就可能通不過的郵政改革方案在參院擱淺。于是日本眾議院面臨解散，小泉政府提前換屆，而日美兩國自1853年有交往以來達成的最親密狀態也由此充滿

原爆60年后的遺恨

今年是二戰結束60周年，在8月6日廣島原子彈爆炸紀念日前后，不但是日本，還包括美國等國的少數人士，都對當年美國使用原子彈提出質疑。8月1日出版的美國《時代》周刊即以日本老人舉著蘑菇云照片的痛苦姿態作為封面，充分滿足了廣島、長崎兩地市民作為核爆受害者，對于來自美國民間的輿論安慰的渴望。

當然，多數輿論還是站在杜魯門總統這一邊的，認為從當時美日戰爭的態勢，特別是沖繩島之戰之后，美日士兵之間的種族對立情緒以及當時蘇聯出兵中國東北的國際形勢來看，美國在日本兩座中小城市投下原子彈，既是不幸，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起碼它在沒有擴大戰場傷亡的情況下，加速了日本無條件但有保留天皇制的投降，使日本在美國的卵翼護佑下得以躲過蘇軍的占領，并致有開創戰后的新時代。

8月6日，在廣島舉行的和平祈禱儀式上，日本眾議院院長河野洋平發表了承認日本咎由自取的講話，他說：“我們在選擇前進方向上犯了錯誤，走上了戰爭之路。我們剝奪了朝鮮的獨立，將中國置于自己的統治之下，走上了與歐美列強一樣的帝國主義道路……和國際社會為敵的最終結果之一，就是美國投下了原子彈。”

可是，承認原爆合理性的一個后果是，日本政界有人借此宣揚：日本需要走向核武化來應對朝鮮的核威脅。而美國對于此種想法的打壓，可能導致日美關系降溫。即便現在日美關系好得沒話說(白宮不僅是縱容，簡直是在慫恿日本盡快修憲，獲得集體自衛權后跟美國一起打天下)，但對于像日本核武裝化這樣的空前巨變，美國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啟方便之門的；況且，這也與美國的切身利益相關：近兩年來，美國在德、韓都要削減駐軍，唯獨要增加在日本的駐軍，這固然是為了加強對東亞對手的牽制，但客觀上也保證了日本的安全需要，而有了核彈的日本還需要美國保護嗎?

其實不光是原爆紀念，剛剛過去的 6月也是日本一系列追悼活動的高潮：6月19日和23日，小泉分別登上硫黃島，親臨沖繩縣二戰戰場，參加兩地舉行的戰歿者悼念儀式。而作為日本國家的象征，日本明仁天皇攜皇后于6月27日至28日赴塞班島進行首次海外“慰靈之旅”，其間為戰歿朝鮮人禱告的插曲，更加引人注目。

不管是硫磺島、沖繩，還是塞班島，都是當年日軍與美軍激戰過的地方。硫磺島位于東京與關島之間，戰略地位非凡。1945年，日美軍隊在此大戰36天，戰斗奪去了約7000名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和2．1萬名日本軍人的性命。而美軍為進攻沖繩，更是與日軍展開殊死激戰，整個戰斗共造成日美兩國20多萬人死亡。早前一年發生的塞班島戰役，也被看作是太平洋戰爭中最慘烈的一役，日軍不僅有數萬人戰死，而且最后殘余的8000多名軍人及其家屬拒不向美軍投降，喊著“天皇萬歲”的口號在該島北部的懸崖跳海自盡。從這幾個片段可以看出當年日美兩軍之間的搏殺是何等的慘烈。

從二戰期間日本政府稱美國人為“鬼畜”到今天日美在諸多問題上惺惺相惜，甚至美國民眾對于日本的好感超過了日本人對于美國的好感，這當中不過隔了60年。今年2月，日美兩國外交和防衛部門的首長齊聚華盛頓，舉行首次日美外交和安保領域的戰略對話，這之后才有美越、美印關系的升溫以及最近的中美首次戰略對話。只是，當這 60年過去后，原本矢志扮演“美國在亞洲的英國”角色的日本，還會不會調整戰略方向，努力成為未來多極世界中的一極，而不僅僅是美國在亞洲的小伙伴呢?

后小泉時代的日美關系

2003年春伊拉克戰爭打響后，小泉首相為了推動國會批準他向伊拉克派遣自衛隊，曾說過：世界上只有美國一個國家，會在日本受到攻擊后就像自己受到攻擊那樣去幫助日本反擊，因此日本應該出手援助這樣一個仗義的友國。的確，根據日美之間現在的安保條約，美國有協防日本的義務，而日本卻無須幫助美國進行自衛。就此而言，日本可謂是占了便宜。不過，小泉沒有明言的是，這樣做傷害了日本的政治獨立。

如今，日本自衛隊的海空軍力量都處于亞洲前列：日本擁有3顆間諜衛星，并準備向美國購買反導系統和加入到美國的宙斯盾計劃之中；專家們認為，日本在6個星期內就可以制造出核彈。不過，依照美日防衛協作指針，日本在針對“周邊事態”進行干預時，如果“盟主”美國不采取軍事行動，日本自衛隊就毫無作為；只有美國展開軍事行動時，日本自衛隊才可能協助美軍行動。正如美國的日本軍事問題專家哈吉斯所指出的，“日本完全有能力變成一個東亞軍事強國，緊接著發展成一個世界軍事強國。但這一關鍵性的變化要由美國來決定。”這就有效地降低了日本軍事力量對于東亞秩序的現實威脅，同時也給了美國一張主導東亞安全的王牌，那就是日本的重整軍備。而美國在何種程度上允許日本軍力威脅到中國，毫無疑問要根據華盛頓對北京的戰略判斷來決定。

目前，美國政界內部有一種聲音，認為美國在東亞一直以日本為軸心，幫助美國處理朝鮮半島、臺灣海峽區域紛爭的火種，但從美國長期的戰略來看，日本的軸心并不管用，對朝鮮和臺灣海峽都沒發揮什么作用。因此，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美國或可讓中國取代日本成為亞太地區的新軸心。這當然只是一家之言，與白宮和國會山在小約瑟夫，奈提出“奈倡議”以來10年間的外交實踐背道而馳，但日本政府出于防止未來被美國戰略邊緣化的“遠慮”，還是未雨綢繆，拼命表現，在最近一系列的對華、對朝政策上，試圖“提前貫徹”華盛頓的戰略意圖。可是，日本普通民眾仍然記得美國1972年與中國搞的“越頂外交”的往事，對小泉政府的一廂情愿頗為擔心。尤其美國在日本人今年最為重視的人常問題上，只是拋出了增加包括日本在內的2個常任，另加2~3個非常任理事國的方案，卻由新任駐聯合國大使博爾頓出面，與中國駐聯合國大使王光亞共同擬出反對四國提案的聲明，給四國聯盟當頭一棒。對此，不少日本人感嘆道，“美國人真狡猾”，非得拆散四國聯盟不可，好讓日本即使人常也只能孤零零一個人，日后照舊得聽美國的。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未來20年的日美關系是散是合，關鍵還看美國。就近期來講，由于中日兩國在東北亞權力圖景上的結構性沖突是長期性的，就算民主黨能夠上臺執政并在靖國神社等問題上對中國作出善意的表示，日本也不會效法“叛逆期的韓國”與美國分道揚鑣。再說，戰后60年的美日關系好歹也經歷了一些風雨，比如日本1960年代轟轟烈烈的反對日美安保條約的學生運動，兩國1990年代嚴重的經濟摩擦，還有沖繩百姓對于駐日美軍基地的持續抗議。因此，日本國內對于日美同盟這一大和民族復興的杠桿有著共識，這是不會因小泉下臺而輕易改變的。

(本文參考了梁強先生的部分觀點，在此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