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年多前,因為一次車禍,18歲的山東少女孫娜娜失去了左半邊腦殼,只留下一層薄薄的腦膜包著腦漿。每當她呼吸的時候,左半邊腦子就跟著腦膜一上一下地浮動,牽動著她創傷的腦神經。這給她的學習和生活帶來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難。但她憑著頑強的生命力,頂著半個腦殼兩次參加高考,考取了泰安醫學院,并被選為學生會主席和團支部書記,最終完成大專學業,在不幸中唱響了一首動人的生命之歌。
手術現場
活人補上“鈦金腦殼”
2004年7月24日上午,在山東省即墨市人民醫院神經外科手術室做一個特殊的手術——該科免費為缺少半個腦殼的22歲女孩孫娜娜實施了顱骨修補手術,給她的腦袋裝上了“鈦金腦殼”。

由于沒有顱骨,娜娜的腦膜已經與頭皮結合在一起,手術的目的就是要在頭皮與腦膜之間加入一層鈦合金質地的人造顱骨。因此,首先要將頭皮與只有0.3毫米厚的腦膜剝離開。
“止血鉗!電極!”為了避免病人大量出血,每前進一刀,都要對創口進行及時的處理。
隨著手術刀的不斷劃動,白色的腦膜漸漸暴露出來。
當時鐘的指針指向9時53分時,頭皮被安全地從腦膜上剝離了開來。
這時,護士小心翼翼地從無菌包裝中取出了一塊鈦板。
這塊鈦板被植入后,就將起到保護病人腦部的作用,也就是一塊人造的顱骨。
孫吉書拿起鈦板,小心翼翼地在創口處比量著。由于鈦板都是標準大小,想要植入病人的顱內,必須按照創口的形狀進行修剪。按照娜娜缺失掉的顱骨形狀,孫吉書用專門的鈦板剪將鈦板修剪成12厘米×13厘米大小。
修剪后的鈦板被塞進了手術創口之內,鈦板的四周與顱骨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電鉆,裝最小號鉆頭!”
護士將一把進行了嚴格消毒的電鉆交到孫吉書手中。鈦板將被用同樣質地的螺絲釘固定在顱骨上,這樣才不會因為運動導致鈦板移位。
經過螺絲的固定,本來看起來相當柔軟的鈦板變得異常堅硬。
10時30分,堅韌的鈦板將腦膜全部保護了起來,這時手術已經基本可以宣告成功,剩下的就是要將創面進行縫合。
近20厘米的手術創口在一針一線之間被縫合。在鈦板的支撐之下,縫合的頭皮鼓了起來,原來那凹陷的一塊已經絲毫看不出來了。
11時許,手術結束。
事故回放
遭遇車禍,失去半個腦殼

2000年6月4日,對18歲的孫娜娜來說,是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
那天她拿到了高考準考證。孫娜娜在即墨一中高三一班擔任學習委員。成績優異的她,高考瞄準的目標是北大、清華。那時已經到了最后的沖刺階段,因此,每天晚上都要在學校上完晚自習才回家。
快到晚上10點了,同學王紅催她一起回家,第二天還要模擬考試。孫娜娜急匆匆地收拾好東西,拿著準考證,騎上自行車就往家里趕。
騎過一個十字路口時,遇到紅燈,她停住了。這時一輛貨車由東向西急速地開來,當穿過馬路的一瞬間,剎車突然失靈,貨車帶著刺眼的燈光直沖過來。孫娜娜的眼睛被炫目的燈光刺得睜不開,震耳欲聾的馬達聲呼嘯著向她逼近,她本能地向路邊躲去,但是已來不及了,失靈的貨車像一頭發了瘋的猛獸,咆哮著向她撲過來。
剎那間,貨車把她連人帶車撞出了近十米遠。她的頭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血水泥水瞬間融成一片。
這時候,孫娜娜的母親孫淑英正在家門外的樓梯口,不停地向馬路上張望,口里念叨著:“娜娜該到家了!”心里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母親的擔心有她特殊的理由。就在一年前的一天傍晚,母親從工廠下班時遭遇車禍,被軋斷右腳成了殘廢。而早在1976年,當電工的父親在一次維修高壓電線的時候,從高空摔下來,腿和臀部多處受傷。傷未痊愈,父親又去社辦廠當車工。上班沒幾年,再次發生工傷事故,被機器切掉了四根手指。在治療中,又發現脾上長了腫瘤,不得已做了脾全部切除手術,從此,全家人生活的擔子,就落在了母親肩上。
生活再艱難,母親也挺得住。因為她有一個聰明優秀的女兒,在女兒身上承載了生活的全部希望。愛得深,母親的擔憂也就多。她特別怕車。每當夜晚聽到遠處傳來的汽車馬達聲,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慌。
“丁零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從家里傳來。母親的心一陣緊縮。她顧不得扶拐杖,一瘸一瘸地拐進家里。這時候丈夫孫洪喜已跑過去拿起了話筒。孫淑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哪個醫院?”只聽得丈夫在電話里問了一句話,孫淑英就癱軟在地。
這時,孫娜娜已經被急救車送到即墨市人民醫院,和她一起放學的王紅因為騎車跟在后面,躲過了這一災難。事故發生后,王紅趕緊打了120。急救車趕來,把娜娜送到醫院,王紅在醫院給孫娜娜家打來電話。
當孫淑英被丈夫扶起來,兩人打車哭喊著趕到醫院時,滿身是血的娜娜已不省人事。在汽車重重的撞擊下,她左邊的半邊顱骨已經全部粉碎。因為傷勢太重,娜娜被立即轉往青島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
腦外科的醫生把娜娜粉碎的骨片清理掉,從里面取出一塊拳頭大的血塊,一大片糨糊狀的白色腦漿從頭頂溢了出來。為了保護腦子,醫生決定用頭皮包住腦漿,一針一線地把撕裂的頭皮縫合起來。醫生根據病情判斷,娜娜即使活過來,也可能是植物人了。
艱難的急救工作一直持續了八天八夜。孫洪喜和孫淑英一直守護在娜娜的身邊。他們像平時一樣,每天早上起床呼喊女兒的名字,然后給她洗臉梳頭,輪流不停地和她說話。
因為無心吃飯、喝水,孫淑英幾次暈倒。醒來后她又不顧一切地撲到女兒的病床前。孫洪喜端著飯碗對妻子說:“娜娜已經這樣了,你不能再倒下,吃一點吧!”孫淑英推開碗。孫洪喜流著淚說:“咱們一定要好好活著,不然娜娜醒來看不見我們怎么辦?”孫淑英一聽,這才接過飯碗,一點一點地吃了下去。
6月13日是娜娜昏迷后的第九天。這天一大早,媽媽照常用溫熱的濕毛巾為娜娜擦臉,擦著擦著突然發現女兒的眼睛好像動了一下。媽媽驚喜地叫了起來:“娜娜醒了,娜娜醒了!”孫洪喜聞聲跑了過來,夫妻倆抱著女兒淚流滿面。孫娜娜抬起眼皮,用微弱的聲音問道:“我怎么到了這里?”娜娜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感到渾身鉆心地痛。當她明白了一切,不禁痛哭失聲:“媽媽,我馬上就要高考了啊!大夫呀!求求你們救救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考場上去,我要上大學……”
堅強不屈
枕著母親胳膊,圓夢大學

娜娜的腦殼只留下一層頭皮包住腦漿,醫生說至少要等半年以上的時間,腦功能才有可能恢復正常。到那時需要安裝一個人造腦殼。
然而,孫娜娜卻是一枝生命力極強的花。半年對她來說太久遠了。撞擊后的昏迷和手術,使她把別的事情都忘記了,但她卻清楚地記得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提出一個要求:“把我的課本拿來,我要在病床上復習。”此時,從病理上考究,正是激活病人腦細胞的關鍵時期,心理的治療和醫藥一樣重要。醫生、家長、老師一起商定,找來了幾個與她要好的同學守護著她。她們每天都輪流陪伴著娜娜溫習功課。孫娜娜閉著雙眼,靜靜地聽著,她的思維被帶進了書的海洋。
但是孫娜娜聽著這些曾經解過無數遍的習題,卻感到非常陌生。她急得出了一頭大汗,瞪著眼睛迷茫地望著同學。同學又重新給她講解,從最簡單的開始,一遍又一遍。除了學習,孫娜娜每天還要打針、輸液、換藥,每一遍折騰都讓她疼出一身汗來。但醫生護士一出病房,孫娜娜就急著讓同學繼續講解習題。同學不忍心,讓她休息一會兒,她急得直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娜娜頑強的毅力,創造出生命的奇跡。在她醒后的第六天早上,媽媽給她擦完臉,她竟扶著床邊慢慢地站起來了。在雙腳落地的那一瞬,一股希望的暖流涌遍全身,她高興地叫起來:“我可以參加高考啦!”從這天起,應考的堅強信念,支撐著孫娜娜的病體,連夢中也在默默地背著復習的課文。
孫娜娜只住了19天院。因為,應負全部責任的肇事車主,以法院沒有正式判決為由,不愿支付昂貴的醫療費。孫家為了搶救女兒花去的2萬多元錢都是借來的。再住下去,家里實在支付不起了。6月24日上午,娜娜的父親辦出院手續時,醫生一再說:“現在出院太冒險了。如果非要堅持,也必須確保靜養幾個月。”
說是靜養,其實娜娜那顆企盼應考的心哪里能靜得下來。她讓媽媽將復習試題貼在床頭的墻壁上,自己歪斜著身子漫游題海,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復習。
臨考前的一天,母親勸她:“你的病情那么重,今年就算了吧,明年再去考。”娜娜不同意,還是重復著那句話:“爬也要爬到考場上去!”2000年7月7日,孫娜娜準時出現在高考考場。考場上給她安排了特殊的考位和專人照顧,并允許她隨時可以出考場。
孫娜娜認真答著題。沒一會兒,她就心慌氣短眼冒金星,只好趴在桌上休息一會兒,再繼續答題。堅持了一會兒,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看到的字都是雙影。沒辦法,再趴一會兒。就這樣寫寫趴趴,趴趴寫寫,孫娜娜硬是堅持著沒出教室,因為她怕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孫娜娜憑著半邊腦殼,第一場考試堅持到最后一刻,第二場……當她考試完畢,見到媽媽時,她哭了:“媽,我沒有考好!”一下暈倒在了媽媽的懷里。
其實,考試成績本來就不是大人們所關心的事情,即使考上了,在這樣的病況下也不可能去上大學。
孫娜娜落榜了。但圓大學夢的意念依然像不息的火炬在她心里熊熊地燃燒著。學校不忍心讓這個品學兼優的好苗子中斷學業,破例免費批準孫娜娜復讀。
2000年9月1日,孫娜娜重新走進校門。她剪去了一頭烏黑的秀發,光光的腦袋上鑲嵌著一圈觸目驚心的疤痕,一走動,一說話腦子還一起一伏地波動。醫生交代,頭上既不能有重物碰撞,也不能用腦過度,以免影響腦功能的恢復。老師給了她特殊的待遇:上課時只要有一點不舒服,隨時都可以離開課堂。即使這樣,孫娜娜也難以堅持。有時她多學一會就感覺頭暈眼花。急了就想伸手去拍打這不爭氣的腦子,可手剛一碰到頭的左半邊,軟軟的像豆腐腦一樣的頭部鉆心的疼痛使她的手驟然停下……她常常急得淚如泉涌。
孫娜娜上學實在是太艱難了。父母每天接送不說,每上一節課,孩子在教室里聽講,父母還要輪換著在教室外等著。有一天中午休息,娜娜想去操場看一看。她特別喜愛體育運動,看著同學們活蹦亂跳的,心里就癢癢。沒想到母親陪著她剛走到操場的入口處,一個踢飛的足球朝她的腦門飛了過來。幸虧母親手快將球擋了一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從那以后,孫娜娜更多的時間是在家里自學。娜娜的大腦受過重創后,記憶力減退,剛看過的東西,一合上書本就忘得干干凈凈。為此,娜娜急得哭了無數次。但每次哭完,擦干眼淚,她又從頭開始學。
對孫娜娜來說,最困難的事情是睡覺。由于只有半邊腦殼,睡覺時少了一半頭骨的支撐,不能翻身。有時她睡著后不慎翻一下身,壓著左腦,就鉆心地疼,還可能造成生命危險。媽媽就整天陪伴著她。白天女兒看書時,媽媽擔心她入迷后忘記了疼痛,就躺在女兒的身邊,一只胳膊護著她的頭部,一只手幫她翻書。到了夜晚就讓女兒躺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覺。
有一天孫娜娜學習到晚上12點,倒頭就睡。媽媽也勞累了一天,不一會就睡著了。睡到半夜娜娜一翻身,沒有腦殼的那邊腦袋碰在媽媽的手上,痛得鉆心刺骨。這一次差點鬧出大的危險來。從此,媽媽晚上再也不敢深睡了,日日夜夜小心翼翼地陪伴她、抱著她。日久天長似乎形成了一種心靈的感應,女兒一動,她的胳膊就自然地把女兒抱緊在懷里。
這樣的日子堅持了整整一年!2001年孫娜娜再次參加了高考,終于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泰安醫學院,當她拿到入學通知書時,全家人抱頭大哭了一場。
深情
“鈦金腦殼”還她完整美麗

2001年9月,孫娜娜如愿以償地走進了大學校門。離開了父母的呵護,開始獨立的生活,她不僅要防范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還揪心著困苦的家境。這些年來接二連三的災難,不僅花去了孫家的全部積蓄,還負債近10萬元。父母求親告友,只借到3000多元錢。
學校對她給予了特殊照顧,允許學費分期繳納,并給她辦了助學貸款。孫娜娜給自己規定:每天只能花3元多一點的生活費,哪種飯菜最便宜就吃哪種。有時一進飯堂,看到黑板上寫的飯菜太貴,轉身就去泡方便面吃。但兩個月過去,學校給她貸的600元“寒窗貸款”在交了部分學雜費后,很快又花完了。
這時候她想到了利用星期天去打工掙錢。孫娜娜通過老鄉找到了一個為一家公司發放宣傳品的工作。可是干了兩個星期就發生了意外。發放宣傳品需要穿行于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孫娜娜的頭一不小心被一個販賣小玩具的游販碰了一下,痛得她蹲在地上直流淚,好長時間才緩過勁來。
從此她再也不敢上街去打工了。她發現校園里經常有人來賣飲料、糖果之類的小食品,于是利用假日,也學著干起來。她到批發市場買了些賀卡,回來后賣給同學們,一張賀卡掙一毛錢。后來又買些面包、茶蛋、餅干等小食品,賣給晚自習后需要加餐的同學,一晚上能掙將近10元錢。就這樣娜娜靠這一點微薄的收入維持著自己一天的學習生活。
有一次來了位新老師,因不了解情況,娜娜的兩件事使他很生氣。一次是老師講過的課文,娜娜老是反復問,老師不高興地說:“你怎么沒有長腦子似的!”后來他又幾次發現娜娜一下課就提著東西去賣。他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在班里批評她:“一個班干部不認真學習,整天想著在學生中做生意,成何體統?”娜娜聽了,躲到宿舍用被子捂著臉痛哭了一場。但哭過之后,她還得去賣東西。
牙膏、香皂、鋼筆、本子等各種學習用品,只要同學們需要的,在節假日、在學習之余,她都批發了來賣。由于沒有腦外殼的保護,時時要防范著外力的碰撞。再熱的天也要戴著厚厚的帽子,尤其是晚上出門常遇險情,有時被路上的樹枝碰一下,有時不小心被同學們擠一下。同宿舍的同學關心她,輪換陪伴著她當“保鏢”。時間長了,凡是她賣的東西同學們都爭著買,有的同學甚至故意多給點錢,但孫娜娜是個純真而性格倔強的孩子,她分文也不多要。
就是憑著這份執著,3年中她帶病勤工儉學,除了每學期開學時,家里給她準備的幾百元以外,她沒有向家里要過錢。每當父母打電話問起學費的事,她總是說,學校照顧免除了。
孫娜娜剛出院時,醫生告訴她半年以后一定要來修補那半個腦殼。然而,4年里她一拖再拖。不是她不想去補,而是因為補腦殼所需的費用對她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人造腦殼使用的是一種金屬鈦,其堅硬程度和真正的腦殼一樣。但是金屬鈦很昂貴,半個腦殼就得1.5萬元,加上手術和各種費用,得將近3萬元。
當初給她做手術的醫生常打來電話,讓她趕緊把腦殼修補起來,不然哪天不小心碰一下,沒有腦殼保護,就會直接碰壞大腦,而腦細胞一旦損傷就無法恢復。如果碰得重了,還會有生命危險。父母也時時為此焦慮不安。原本計劃著等法院的判決下來,車禍肇事方應付的4.5萬元賠付款到位以后,就給女兒做手術。可是判決生效后,肇事車主把財產轉移了,一分錢也沒有執行回來。
2004年5月8日,青島《半島都市報》刊出了孫娜娜“半個腦殼上大學”的事跡,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許多好心人都來看她,孫娜娜的父母表示,如果有人愿意,他們想把法院的“賠款執行書”作為抵押,希望幫助女兒把手術做了。青島即墨市人民醫院的領導們看到《半島都市報》的報道后,院領導親自來到孫家,表示愿意免費為孫娜娜做修補腦殼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