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裝飾一新的“海鷗”轎車停在了樓梯口。最先從房子里走出來的是志得意滿的父母,緊隨其后的是今天儀式的兩位主角,走在最后的是衣冠楚楚的親朋好友。以“海鷗”為首,浩浩蕩蕩的車隊向戶籍登記處進發。
在戶籍登記處,他們不得不排隊等候。但這并未讓他們心情不快。對于他們來說,等到這一天已經足夠漫長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客人源源不斷而來,獻上鮮花,送上祝福。
終于,他們被請進了登記大廳。女辦事員今天打扮得也格外光鮮,喜氣洋洋,非常有禮貌地接待了他們。
“從你們的臉上,我已經看出來,你們決定到這里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讓這一天使你們終身銘記吧!因為,這是你們離婚的日子!”
大家都沒有表現出意外的激動不安。三個月之前,他向她提出了這樣的建議——離婚。她聽了后是多么高興呀!立刻打電話通知了父母,讓老人也分享她的喜悅。這樣的大喜事怎能平平淡淡度過,于是他們決定為此慶賀一番,因此,第二天他們便提交了申請書??墒牵暾埓耸碌娜颂?,他們不得不排隊,期盼著、計算著這偉大一天的到來。
女辦事員對她說:“現在,您是否同意與您的丈夫離婚?”
她幸福地回答:“是的,我愿意!”
他也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女辦事員轉身對他說:“請從您前妻的手指上摘下結婚戒指,把它放到這個銀碟中。”
可是,戒指沒能摘下來。自從上次他們來過這里之后,她便一直戴著它。由于沒完沒了地洗衣服,刷餐具,收拾房間,她的手指已經變形了,特別是關節。
客人中不知是誰開玩笑,說:“他有些緊張了,怎么著也是第一次往下脫呀。總能學會的?!?/p>
終于,一聲脆響,她手上的戒指落入了銀碟子里。與它緊挨著躺下的,是他那只聽話的戒指。大廳里即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而女辦事員莊嚴地宣布了他們的婚姻永遠地終結。
當他們走出大廳,樂隊奏響了門德爾松的《婚禮進行曲》。他們喝了香檳酒,摔碎了杯子,撕毀了婚紗照片。
出了登記處之后,依照雙方的意愿,盛大的車隊繞城一周。多年前,他們曾經在那些街道上散步,曾經在那些商場里購買家具布置新房。
然后,他們站在列寧山上,久久地俯瞰整個城市。
他說:“這件裙子,你穿上是這么合身。我從來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如此美麗?!?/p>
“我也從來沒有想到,你會這么殷勤,這么溫柔體貼!”她微笑著,用雙手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那發型是昨天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做好的,為了它,她晚上不得不坐著睡覺。
而在家里,等待他們的是一大桌豐盛的宴席。按照傳統,首先致祝酒辭的是證婚人。
“首先,讓我們向兩位主角表示祝賀。他們以前的生活十分平淡,三年里,他們只一起去過一次電影院。除了工作,再沒有讓男主角感興趣的事了。而女主角也沒時間幫他擺脫這種孤獨,下班后,她一直忙著做家務……”
祝酒辭很長,因此客人們的掌聲也特別洪亮、持久。在友好的、不斷的歡呼聲中,他們像革命同志般握了對方的手。
回到桌邊時,他對她說道:“你的香水真迷人!從哪買的?”
“三年前,單位給我漲了工資,從那時起,我就決定使用這種進口香水?!彼贿呎f一邊關心地往他的盤子里放了一些沙拉:“請嘗一嘗……這道菜是我自己發明的!”
“味道美極了!以前你從來沒有做過……”
“哎,始終沒有機會。一直想等到一個什么節日再來展示一下手藝。”
“你的工資漲了不少?”
“跟往常一樣,在完成答辯……”
“你是碩士了?”小碟子從手中脫落,啪啦一聲掉到地板上,酥皮大餡兒餅扣在了底下。
“你剛剛知道呀……不要去撿了,來,換個新的……我已經快完成博士論文了!”
“無論什么時候,我都將會為你感到驕傲!”杯中酒一飲而盡后,他對她說。
“我也為你驕傲!聽人們說,你已經當上處長了?是真的嗎?”
“哦,那是很早的事了……現在我已經被提升為局長了?!?/p>
“你看!我在結婚之前就相信你,我總是說,你這個人前程遠大。”
“借此機會我提個建議——讓我們一起干一杯吧。不管怎么說,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年,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今后回憶,對不對?”
“對!”她表示同意。
喝過香檳酒后,他們的話更多了,越談越投機,還互相說出了各自的理想,接著,兩個人哈哈大笑,因為他們的理想幾乎如出一轍!
“今天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呀!”
“是的!讓我們跳個舞吧!”
客人們很晚才慢慢散去。告別時,他們高聲尖叫,對兩人表示由衷的羨慕。在拿走了結婚時各自贈送的禮物后,大家祝愿他們快活地度過婚姻生活的最后一夜……
“你幸福嗎?”當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二人時,他問道。
“非常幸福!”說著,她踮起腳尖,友好地吻了一下他的面頰。因了這一吻,他變得勇氣倍增,一把抱住了她。
她吃驚地叫道:“你要干什么?”
他堅定地說:“請你嫁給我吧!”
她說:“不不不,一天時間,就做出這么嚴肅的決定,太倉促了!我們已經過了那種歲數?!?/p>
“今天,我們已經互相深入地了解了對方!我愛你!”他一邊說一邊強行抱起她,朝臥室走去。
“不,千萬別這樣!”她掙脫下來,不好意思地整理著被弄亂的頭發。
“這到底是為什么?”
“結婚之前,這樣做不好!”她害羞地說完,便扎起了圍裙,埋頭刷洗堆成小山似的餐具來……
(苗艷紅摘自《中外讀點》
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