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生“法西斯”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有如下規定：

第三十七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

任何公民，非經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決定或者人民法院決定，并由公安機關執行，不受逮捕。

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禁止非法搜查公民的身體。

第三十八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對公民進行侮辱、誹謗和誣告陷害。

第三十九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禁止非法搜查或者非法侵入公民的住宅。

山雨欲來風滿樓

蒼山縣位于山東省臨沂市以南，是個土地面積1800平方公里，下轄28個鄉鎮、1178個行政村的大縣。總人口117萬人。人均月收入2000多元。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思想家荀子，便安葬于此。而今這里是全國重要的大蒜生產基地，其產品遠銷韓日等國。蒼山的百姓大都以種植大蒜為生，隨著經濟發展的需要，很多年輕人外出打工，直到農忙時節才回鄉務農。

在臨沂市所轄的幾個縣中，蒼山的人口數量是最多的。也是計劃生育外超生現象較為嚴重的地區之一。這里不少人家都有幾個小孩。并非人們通常想象的那樣，生男孩是單純的為了傳宗接代，或是養兒防老。這里的人家常常生了男孩后還要繼續生男孩，一連生出三四個也有。究其原因，是因為在農村種地，有個男孩子就是一個勞力。家里有多個男孩腰桿子便硬氣，將來也不會受人欺負。這里的百姓更多的還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維護自己的利益，有了男孩就有了本錢，這已經成了當地百多年的老傳統。而前幾面幾屆政府也很“理解”百姓的風俗，只要交錢便有指標。只要有錢便有兒子。

2005年3月6日，蒼山縣人民政府發布公告：根據上級指示，為迎接第四次人口出生高峰期的到來，在全縣范圍內展開針對非法懷孕、外出躲避等現象進行嚴肅整治。

這一行動應該說對于整治超生現象保證計劃生育國策有著積極的意義。而整治活動進行的情況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從3月初開始到8月基本結束的近半年時間里，整治行動竟然演變成一場轟轟烈烈的暴力收費競賽！

計劃生育“集中營”

蒼山縣計劃生育局印制的《社會撫養費征收明白紙》里，明確清晰的記錄著所有從寬、從嚴的收費標準，而且所有的收費都是向男女雙方雙向收費，少則數千多則數萬。對于一個人均收入2000元的村鎮來說，這樣的收費標準無異于敲骨吸髓。而且基本上有超生現象的村民往往都屬于經濟條件薄弱的家庭。而這樣的收費額度對他們來說，是要傾家蕩產的。很多已經懷孕的婦女和他們的丈夫一起紛紛外逃躲避，家里只剩下老人和長大一些的孩子。這場嚴整行動便在這樣一個情況下展開了。

蒼山縣下轄的28個鄉鎮里，每個鄉鎮里近四十個村子，每三五個村子便組成一個計劃生育工作區，一個鎮子里至少有七八個工作區。這些工作區專門負責調查各個村子里超生人員情況。每個工作區里都有兩三間十幾平米的房子，是作為“邀請”受訪人員用的。

據經歷此事的一些村民講述，常常一到夜里，工作區里便會開出兩三輛昌河面包車，來到超生戶家門前，下來十多個手提棍子的人把房子前后圍住，砸門抓人。如果超生者沒在，不由分說便把他家中的親戚強行推上面包車拉走，稍有反抗便會遭到一頓拳打腳踢。每個村子離工作區很都很近，差不多一兩公里。他們把人拉到工作區后，先要收取200元“上門費”。然后把人關進那幾間專門預備的房子里。被關期間整天沒吃沒喝，飲食要家里來人送，但工作區每天卻要收取200元的“生活費”。有時一間屋子里最多能關上三十個人，男女老幼混雜一處，常常一關就是十多天。早在封建社會中才會出現的“連坐”形式，而今又出現在我們的地方政府里。然而如果只是這樣的關押倒也罷了。接下來的一幕則令人不寒而栗。

為了讓那些逃跑的超生戶乖乖的把撫養費交上來，這些工作人員不惜對這些被關押的無辜百姓嚴刑拷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描述當時的情景：他們讓被審訊的人，坐在地上兩腿伸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周圍圍著幾個打手一樣的人。對面的村干部做在凳子上問：交不交撫養費？如果說沒錢，村干部就拿酒瓶子砸那人的腳內側的踝骨，還不許動，有時候能連著敲上十多下，疼得在那里慘叫不止。一旦起來反抗，就會遭到周圍打手的毒打。如果經過打完了還不交錢，他們會把價錢壓低些，再不交接著打。一天一天直到你答應交錢為止。

各個地方打人的方式多種多樣，而且打人對象不分男女老幼。在他關押的地方，就有一位被關了十八天的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兩條腿全腫了根本走不了路。屋子里到處是歪倒著呻吟不止的人，情形凄慘異常。

一幕幕人間慘劇

（“他不該死的呀！”）

吳玉利，37歲，是蒼山縣車輞鎮吳官莊村人。兄妹三人，自己是家里的老大。父親吳青云，母親王艷芝都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二老的身體一直不好，兩個妹妹早以各自成家，他是這家里唯一的勞力。吳玉利和向城鎮的姑表哥一起是一家私人運輸公司里的司機，收入并不很高，但基本還能維持家里的生計。

大妹妹吳玉芳比他小兩歲，嫁給了車輞鎮邊上的北漫子村的村民宋勇，不久便生了一個兒子。兩口子的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

二妹妹吳玉鳳在本村也成了家，但婚姻并不幸福，而且身體不好，平時總是大哥照顧著。

吳玉利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村里人對他有口皆碑，凡是鄰居有啥事要幫忙都會去找他，他人又熱心，做事又勤快。誰見了都挑大拇指。

2004年6月，大妹妹吳玉芳懷上了第二胎。開始沒咋地，可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這消息也漸漸傳了出去。

2005年3月6日，縣政府嚴整的消息出來了，村子里不少超生戶都紛紛外出躲避，她也和丈夫宋勇離開了北漫子村遠遠的躲藏了起來。

原以為躲上一陣子，風頭過去也就沒有啥事了。到時候再給村里干部打點打點也就平安大吉。可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

3月21日夜里12點，三輛昌河面包車停在吳玉利家的門口。車上下來二十多個手提棍棒的人，把他家屋前屋后全都堵住，然后便上前砸門。巨大的聲響把吳玉利一家從睡夢中驚醒，

吳玉利把門打開，進來的人上前一把將他的領子揪住，說道“你跟我們走一趟！天亮就放人！”然后不容吳玉利爭辯，強行把他推進車中拉走。

但是直到3月25日也沒見把人放出來。在這期間，曾經有群眾經過車輞鎮關押大院時，好幾次看到吳玉利被管理人員按在地上毆打。

3月25日下午，工作區的那些人將吳玉利拉到其妹所在的北漫子村大街上，妄圖尋找他妹夫宋勇要社會撫養費，可始終卻沒有找到人。七八個惱怒的工作人員當即從面包車上下來，其中一個沖上去一腳踹在吳玉利的肚子上將他踹倒在地，剩下的人圍住吳玉利便是一頓暴打。當時大街上有不少的群眾，但是沒有人敢上前制止，全都躲在遠處張望。目擊者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道：“吳玉利倒在地上大聲的叫‘妹妹你快來救我呀！’聲音聽起來很慘。周圍的人還不停的用腳踹他。后來他們把吳玉利打進車里，再沒有動靜，估計已經給打昏過去了。然后車子便開走了。”

當日下午6點，吳玉利被拉到吳官莊村北面的郭莊后被放了出來。

當時的吳玉利已經意識模糊神志不清，獨自一個人沿著馬路往家的方向走，經過他家前面的岔路也找不到家門，徑直走道吳官莊村村南的路口，迎面遇到了本家一位親戚大哥。那位親戚大哥回憶說，吳玉利當時說話含混，有點胡言亂語，很不正常。記得他最后說道：“……被逮進去打了好幾個死……”正說著話時，南面開過來一輛昌河面包車鳴了一下笛，頓時驚動了吳玉利。吳玉利大驚失色，拼命的向村子東南方向跑去。

親戚大哥連忙叫上他的家人，沿著他跑去的方向直追下去，找到天黑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

當晚家里人又發動二十多個族人全體出動，尋找吳玉利，直找到夜里11點多始終沒能找到。

第二天早上，村民在村子東南的河溝橋下，發現了吳玉利的尸體。

消息傳到家中，兩位老人得知兒子的死訊后，當即癱倒在地，老淚縱橫。老母親氣息奄奄的念叨著“就這么一個兒子，死了……”。而二妹妹吳玉鳳，在家中聽到大哥慘死的消息后，精神崩潰，當即吞服農藥自殺。幸而被趕到的村民及時送到醫院搶救才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因為受到刺激太大，患上了精神分裂癥。

父親吳青云經歷了這次打擊后，從此臥床不起。原本開朗的老人變得十分沉默。從那天以后老人沒有再吃過一口飯，終日只和煙酒相伴，并患上了嚴重的胃病，身子也一天天虛弱了下去。母親王艷芝從此癱瘓，再也不能走路。稍微受到一點刺激便會昏厥過去。原本一個還算幸福的家庭從此破敗了下去。

慘劇發生之后，鎮里來了法醫，對吳玉利的尸體進行了尸檢。據妹夫宋勇回憶，當時法醫進行鑒定時，在吳玉利的胸腔肋骨下面發現大量淤血，有三捧之多。其顱骨有明顯的鈍器傷，傷及大腦。醫生說，即使不放出來，這樣的傷也活不了多久的。可那份尸檢報告現在卻再也不知去向。

幾天后鎮里來人問了問這事，然后賠了他家十幾萬塊錢，算是私了。

吳玉利死后，直到6月21日才收到一份蒼山縣檢察院可以委托訴訟代理人的告之書。內容為：吳玉利親屬，我院收到本院瀆偵局移送審查起訴的犯罪嫌疑人楊祥玉，王建華非法拘禁一案的案件材料，根據《中刑訟法》第四十條的規定，先告知你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編號為：蒼檢刑委代（2005）259號。

可是時至今日，卻再也沒有任何來自檢察院和法院的消息。

記者跟隨宋勇前去探訪吳玉利埋葬的地方，一路上碰到的村民聽說是去找吳玉利的，都惋惜的說：玉利是個好人吶，他死得可惜呀，他不該死的。還有幾位只是搖頭嘆息。

爬上村前的土山，沿土路走了一會，繞過幾叢矮樹。記者見到了一個滿被荒草湮沒的黃土堆兒，這就是吳玉利的墳墓，一個連墓碑都沒有的荒冢。也許就像這件鮮血淋漓的慘劇一樣終究會被埋葬在這荒草迷蒙的山崗上。吳玉利下葬的那天是4月1日，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一天正巧是西方的“愚人節”。

吳玉利死后20天，大妹吳玉芳的孩子出生了，而且是一個十分健康結實的男孩。家里給這孩子取名“吳法政”（無法正）。

吳玉芳哭著對記者說：“這孩子的命是拿他大舅的命換來的，他舅死得冤啊！”

（“有清單也不成！”）

蒼山縣車輞鎮才村的李德力，今年四十歲。之前因為生第二胎，已被村里罰了六千元，村里還給他開了清單。

2005年7月12日下午，村支書李德可帶著一伙人闖到他家來，向他索要社會撫養費，并說他的孩子是2002年9月28日之后生的所以按規定還要加錢。李德力辯解說孩子是9月28日之前生的，而且已經交過了撫養費，自己手里還有清單。可是村支書李德可說：“你有清單也不行！”說完不由分說當即將李德力強行抓走，帶進管理區。強迫他承認孩子是9月28日以后出生的。為了逼迫李德力交錢，李德可等人對其進行了長時間的毒打，直到把人打得休克過去。醒來后將他關押起來數日間百般虐待，不給飲食。直到發覺李德力人已經不行了，才給送進醫院治療。住院一個月后，鎮政府發現李德力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后，強行給他辦理了出院，送回家去。到家后，李德力的父母發現兒子躺在床上不能進食，呼吸困難，急忙把兒子從新送回鎮政府里繼續治療，直到今天仍舊沒有回家。

在蒼山縣境內發生的這類血跡斑斑，驚心觸目的事件，絕不在少數。很多群眾對此一直諱莫如深，不敢多言。記者的采訪始終進行的十分困難，不過還是有不少群眾為我們提供了許多驚人的線索。

賈莊鄉李村同樣是因為計劃生育超生問題，將一個躲藏起來的超生者七十歲的老父親抓進工作區里，進行毒打逼迫交錢。經過一番折磨之后，才將老漢放回家去。老大媽看到老伴被人折磨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一時怒火中燒，拿起一瓶農藥來到村支書家里當場服毒自殺身亡。

興明鄉卜樓村的卜祥資因為計劃生育不公一事，四處去進行上訪。而村支書趙鳳啟帶人每天深夜到他家里抓人，砸壞了門窗，推倒土墻。嚴重的驚嚇了在他家幫忙的卜祥資的哥哥卜祥華，卜祥華本身患有輕微的精神疾病，在經過每天如此的驚嚇后，終于導致卜祥華精神崩潰，自己創進鎮政府里喝農藥自殺身亡。

在這些鮮血淋漓的事件背后，我們發現幾乎所有自殺的村民在選擇自殺方式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農藥。這一帶有鮮明身份屬性的死亡方式，不僅刻畫了他們濃烈的張揚的性格，同時也顯示了他們與黑暗勢力決裂那種果決而慘烈的意志。

詮釋生命的權利

計劃生育政策是我國一項基本國策，人口問題關系到國家富強，關系到中華民族子孫后代的幸福。因此，必須把實行計劃生育、控制人口過快增長當作一項長期的戰略任務，堅持不懈的、長期的開展下去。

近日國家人口和計生委副主任潘貴玉在新聞發布會上講：我國的計劃生育政策執行30多年來，少生了3億人，相當于少生了一個歐洲的人口，所帶來的效益是非常顯著的。

但是，我國農村人口多、地域廣，“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一直根深蒂固。我們必須認識到，這種腐朽觀念之所以長期的留存在群眾心里，正是因為我們地方政府在人民生活保障上的工作并沒有切實做好，造成廣大農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證自己的生存和生活。否則又有哪家哪戶愿意在家庭經濟困難的狀況下，一味的添丁添口加重自己的負擔？

治病需要治本，從造成這種情況的關鍵環節入手，計劃生育問題才能夠得以順利完滿的解決。一味的強調處罰而不從民眾根本的現實矛盾著想，所有的硬性手段都會陷于惡性循環的矛盾怪圈當中。

蒼山縣計劃生育暴力執法事件，嚴重的違背了我國的法律法規。嚴重的傷害了廣大人民群眾，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憤慨。在這一暴力事件中蒼山縣采用的“集中營”方式，無異于當年納粹德國對猶太人所實行的“法西斯”專制。令我們倍感痛心的是，如今這種殘酷的壓迫手段竟會出現在共和國的地方政府里，而受到迫害的對象竟然是養育了整個國家的農民兄弟。

我國憲法維護的是人民的權益，作為共和國的公民首先享有的便是人的尊嚴與自由。法律目的是維護每一位共和國公民的權利，而不能成為單純制裁人民的手段，何況個別地方政府官員根本無視法律的尊嚴、無視人民的尊嚴。這一系列悲劇所暴露出的問題，有關當局不僅應當予以及時的解決，更應該引起全社會對其背后根源的認真思索。

附錄：刊登在中國人口網站上的蒼山縣計劃生育政府報告。

優質服務在中國：蒼山縣——優質服務唱主角 計生工作步步上臺階

山東省蒼山縣計劃生育工作自１９９９年擺脫被動局面后，年年有新舉措，工作步步上臺階，加強綜合管理，強化依法行政，開展優質服務，使全縣計生工作質量和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今年，該縣還被省委、省政府確定為計劃生育“三為主”合格縣。

建立和完善齊抓共管的綜合管理新機制。他們結合各部門職能特點，賦予公安、工商、民政、衛生、紀檢、組織等２２個計劃生育成員單位明確的計劃生育職責，促使他們直接參與計劃生育工作，形成齊抓共管的活力。持續開展了以“三講”教育、“行風萬人評”、“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教育為主要內容的思想作風整頓，深入查擺整改，全面強化了計生隊伍的戰斗力。

圍繞依法行政、文明執法和行政收費、服務收費等群眾敏感問題，完善了一整套管理監督措施，探索依法行政的新路子。縣計生委與縣法院聯合，運用法律手段維護計劃生育政策的嚴肅性；運用合同和法律的形式，明確村民的計劃生育權利和義務，切實強化村民的自律意識。

堅持開展計劃生育優質服務。城區和全縣各個鄉鎮分別建立了避孕節育、政策技術知識咨詢、藥具發放、查病治病一體的生殖保健服務中心，縣鄉服務站堅持量化細化各環節服務，對所有申請辦理生育服務證的已婚育齡夫婦，在辦證前進行優生八項檢測，開展優生優育培訓并進行考試。縣服務站在二樓專門設立了優生優育教育學習室，配備了有線電視、優生優育錄像帶、學習資料、掛圖、教學模型等，并配備了飲水機、茶杯、茶壺等，使服務站真正成為育齡群眾溫馨的家。縣計生委還抽調專門工作組長駐重點管理鄉鎮，傾斜扶持，并把系列化優質服務作為今年整體工作的突破口，在卞莊、仲村和原蘆柞三個鄉鎮搞了優質服務試點，縣鄉村服務站室開展達標創優和綜合服務工程，廣泛開展“溫暖送群眾，服務獻愛心”活動，促進了工作由管理型向服務型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