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電影：直到世界盡頭

1、公路電影

有了公路，才有了公路電影。交通是人的一種延伸，也造就了不同的社會類型與人性心理，乃至于藝術形式。公路電影是類型片的一種，徹底的美國文化的產物。它與西部片之間是有內在聯系的，二者都處于一種“奔馳狀態”，不是一種靜態的觀照，而是一種動態的投入。時代背景設置在19世紀到20世紀的西部片，片中的英雄們騎馬越過遼闊的草原沙漠；公路電影的時代背景則設定在20世紀，車輛成為冒險探索的工具。

當然隨著前現代社會過渡到現代社會、后現代社會，西部片與公路電影在外形的相似之外，內涵已大不相同。西部片承襲理性主義的精神，強調入與自然搏斗而勝利的過程，因此沿途所出現的種種困難險阻，如紅番、狼群、暴風、冰雪等，多半是主人翁需要奮斗荊艮的，自然或野蠻的目標，公路電影則受到現代主義的影響，主人翁在沿途所遇到的事件與景觀，多半是在為本身的孤獨疏離作注腳。西部電影里的旅程，是為了主角要完成某—特殊目的而存在；公路電影里的旅程，則多半是主角為了尋找自我所作的逃離，旅程本身即是目的，而通常發生的結果是這條路把他們帶到空無一物之處(nowhere)，他們的自我也在尋找的過程中逐漸消失了。

就像老練的旅人總會找人結伴而行，以減少一個人食宿花費的開支和旅途中的寂寞，聰明的導演和編劇通常也會把兩個人湊在一起，以藉他們之間的互動制造出更多的戲劇效果。結伴同行的人可以是各種身份：旅人、流浪漢、淘金者、因傷心而逃避的人?？墒亲畛３霈F的角色還是亡命者。理由其一，在真實世界里通常只有亡命者會馬不停蹄地從一地趕到另一地，逃亡本身成了他們唯一的使命。理由其二，逃亡的過程本身懸疑精彩，后面又有人緊迫不舍，劇情本身有足夠的強度產生戲劇張力。理由其三，逃亡者使得公路電影能把不同類型片的成分拼湊在一起——動作片、文藝片、懸疑片；因此得以吸引更多的觀眾，對票房收益有所幫助。所以我們就經常在公路電影中，看到亡命天涯的雌雄大盜了。

2、邦妮與克萊德

在公路電影中最著名的一對雌雄大盜，首推邦妮與克萊德。阿瑟·潘導演的《邦妮和克萊德》是亡命者公路電影的經典之作。這部電影根據真人真事改編而成。邦妮和克萊德是一對雌雄大盜，在30年代橫行德州，持槍搶劫銀行，最后為警方擊斃，是聳動一時的社會新聞。而阿瑟·潘在1967年所拍的這部電影，用的手法亦頗受爭議。他們搶銀行在電影中被美化為向當時社會秩序挑戰的行為。30年代美國全國籠罩在一片不景氣的經濟低潮中，失業率急劇攀升，銀行關門，股市崩盤，許多人的生計都發生了問題。當國家機器不能夠保障個人生存時，社會大眾開始懷疑現有的秩序。克萊德在一間空屋前面看見一家人駐足觀望，依依不舍，詢問之下才知道這原是他們的房子，后來因為付不起貸款被銀行沒收了。激于義憤，克萊德對屋門前銀行的封條開了一槍，而決定開始搶銀行。影片的背景雖是30年代，但其中所表達的對現存體制和國家機器不滿的，隋緒，正好與60年代末美國社會反戰、反政府的氣氛相吻合。

車子在全片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男女主角的相遇是因為邦妮看到克萊德正要偷她媽媽的車，而兩人的結局也是以在車中被亂槍打死而告終。他們每搶劫一次就換一次車，當然一輛比一輛更好更新。車子在本片中不僅是作案逃亡的工具，也是對物質欲望的投射和通往自由的機器。

電影的最后一幕是暴力美學的經典之作：一群鴿子飛上樹梢，兩人正欣賞一剎那的美感。告密者忽然鉆到車底下。男女主角往樹叢看一眼，心知大勢已去。兩人對望，男主角急速跑向車中，但此時亂槍已作。慢動作，兩人被打成蜂窩……

3、文德斯

美國的公路電影在一個歐洲導演的手上，藝術水準得到了上升與承認。這個導演就是德國的維姆·文德斯。

身為德國新電影的導演之一，文德斯常被定位為存在主義者，他的作品融合了好萊塢的形式與類型，主要呈現孤獨、優柔寡斷、不安的意識和探究二次大戰后德國人面對其生活中無法磨滅的美國文化的矛盾、沖擊情結。他曾表示：“我的電影就如同現在潛藏于德國的美國化現象?！币话銇碚f，歐洲人都具有強烈的歐洲潛意識，所以沒有任何一位導演像他一樣呈現出如此豐富、醉心于美國勢力的表征。

令文德斯聲名鵲起的是他的“旅行三部曲”：1974年的《愛麗絲漫游城市》，1975年的《錯誤的舉動》和1976年的《公路之王》。其中《錯誤的舉動》講述了一位作家為尋找靈感而游歷，畫面具有詩意的隱喻和富于哲學意味的象征內涵；《公路之王》則以寫實的基調和獨特的觀照方式批判了俗媚的電影文化，同時也對70年代中期德國電影界的狀況投以了深切的關注。1974年正是文德斯事業的轉折點。從此以后，文德斯開始拍攝屬于自己的歐洲式公路電影。流浪與疏離成為文德斯電影永遠的主角，文德斯也藉由這兩個元素在銀幕上創造出—個個充滿詩意與虛空感的世界來。

《德克薩斯州的巴黎》是文德斯最為重要的公路電影。在這部影片中，記憶在兩次旅程中漸漸展開。L.A.是文明生活的象征，德州則是人物的起點與終點。那里包含了他的過去，他在4年前跑到沙漠時羈留在那里了，所以當他回到文明生活后，還必須再回去一次把它找回來。前面介紹的兒部公路電影，沿途的景觀多半只是陪襯劇情的背景。文德斯對公路的喜愛，使得《德州巴黎》花了很大一部分時間在描繪沿途的景觀，原本他想要拍一部從阿拉斯加縱貫北美洲到德州的電影。不過他的編劇告訴他“你可以在德州發現美國全部”。

世界的盡頭是一種永恒的誘惑，而公路則是一條線索，公路電影是一種嘗試。在公路電影的后視鏡中，每一個現代人也許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幻影。

(編輯／陳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