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雀巢事件”紛紛擾擾一個多月,印象中死了幾十條鮮活生命的“安徽阜陽毒奶粉事件”也沒有得到媒體和公眾如此長時間的關注。究竟是什么因素讓各路人等對小小的“碘超標”如此樂此不疲呢?分析一下雙方的態(tài)度背后所隱藏的文化沖突就會覺得令人深思。
先看看飽受非議的雀巢。誠然,雀巢開始對此事件的反應及處理確實緩慢而愚蠢。但公允一點來看,雀巢后來一直在就事論事地做著公眾要求的事情:董事長再三正式道歉;應消費者的要求進行上門退換;原料奶的碘檢測;所有成品必須經過苛刻檢測合格后放行……所有這一切如果發(fā)生在一個國內企業(yè),我們可能完全得不到同樣的服務(媒體報道蒙牛的兩個嬰兒奶粉同時查出碘超標,我們看到過任何的行動嗎?)。然而,所有這一切依然得不到媒體和公眾的原諒,為什么?
再看看群情激奮的媒體和公眾:雀巢的每一步回應都會招來罵聲一片,而指責都毫無例外地站在道德的高度,將火力集中在雀巢的態(tài)度上,諸如“傲慢與偏見”等詞語不斷見諸報端,而對技術法律層面如產品是否安全、是否整改召回等反而不理不睬。
一方就事論事按部就班,一方居高臨下指點江山,到底是什么導致了這種隔膜和沖突?
黃仁宇在《萬歷十五年》梳理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存在的種種問題,指出中國之所以落后的原因:“中國二千年來,以道德替代法律,至明代而極,這就是一切問題的結癥。”“道德雖高于法律及技術,但是要提出作爭論的依據(jù)時,則要在法律及技術之后提出。不能經常提出,也不能在細微末節(jié)內提出。”
一切昭然若揭!我等之傳統(tǒng)思維,一件事情出來,先下一個道德判斷,然后口誅筆伐彰顯正義。至于技術法律層面之雕蟲小技,非大丈夫所為!如此有好處如下:
其一,不需要作煩瑣的求證。超出標準的原因是什么?其它品牌也會有問題嗎?制度方面如何改進以杜絕此類事件重演?探討這些專業(yè)問題太麻煩。而激揚文字抨擊時弊,對我等從小接受政治教育之輩則簡單多了。
其二,滿足自己的道德幻想。從小我們受到的教育是要成為一個偉大高尚沒有缺點的圣人。但可惜我們偏偏又有七情六欲,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陰暗面讓我們產生種種不滿足。指責別人的不道德是滿足自己道德幻想的最好方式,越慷慨激昂義正詞嚴越能得到滿足!
而對這些跨國公司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來說,這一切顯得那么難以理解。他們想從法律和技術層面解決問題的努力注定在中國特色的媒體和公眾面前碰壁。
“道德非萬能,不能替代技術,尤不可替代法律。凡能用法律及技術解決的問題,不要先扯上了道德問題。”“正義感放在局部的場合下使用,可能與初心相違。人世間很多殘酷的事都用道德的名義去施行,也是古今中外一律。”黃仁宇在總結他的“大歷史觀”時如是告誡我們。
一黍可見滄海。幾千年的歷史長夜過去,我們的思維方式依然如故,不知到底是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