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羅斯非國有化的啟示(下)
趙啟強
在談到俄羅斯的國企老總在私有化過程中大肆侵吞和占有國有資產的事實時,必須強調一點,政府和學者無疑負有責任——政府對私有化法規的制定滯后、執行力度不夠;部分學者卻因為認為俄國的市場經濟和民主化進程依賴于新興的資產階級的誕生,而對這種財富的非法積累采取了容忍甚至歡迎的態度。但是,整個私有化過程中,俄國政府畢竟沒有一邊倒,政府的許多私有化法規常常能考慮到大眾的利益;而在學者方面,也很少聽到經濟學界的學者同企業家合謀掠奪國有資產、參與分贓的報道。
恰恰相反,俄國政府和俄國的許多學者在企業家實施巧取豪奪時,都有過許多法律上和學術上的努力——制止這種公開的掠奪:
1992年,俄羅斯政府出臺私有化法,8月,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電視演說中向俄羅斯人民首次宣布這一法案時,公開地表明:俄羅斯實行私有化的目標是實現廣泛的所有權,是要為俄國創造“一百萬個財產所有者而不是若干百萬富翁”。
在實施私有化的過程中,政府曾經拿出了兩個方案:
方案一、允許40%的股份出售給職工,剩下的60%將在拍賣會上出售或由國家持有今后出售。在40%中,工人免費得25%……工人們可以按賬面價值的七折再購買10%的股份,經理們以正常價格可購買5%。另外,養老金計劃也可購買一些股份。
方案二、允許51%的股份出售給職工,剩下的49%將在拍賣會上出售或由國家持有今后出售。工人不得不支付賬面價值的1.7倍。另外,養老金計劃也可購買一些股份。
在轉制初期,在俄羅斯學界,曾經就私有化問題展開過公開的、廣泛的討論:
“私有化企業的主要所有者是企業職工,還是僅僅是企業經理?”
“誰將擁有私有化之后的俄羅斯企業?”
相當一部分學者的立場也十分鮮明:“私有化被認為是在全民中分配財產的方式” 。
俄國科學院院士、著名經濟學家O·T·博戈莫洛夫1992年接受《明鏡》雜志采訪。在被問及俄羅斯的私有化的對象時,這位學者態度明朗地站在了大眾的立場上。
記者問:您想把國家的經濟作為禮物送給人民嗎?
博戈莫洛夫:最重要的是,不要再要求人民做出犧牲。應該馬上把地產:他的住宅、土地、在工廠和自然資源中屬于他的份額,交到他的手中。這一切應該是無償的、或者只采用象征性的價格。否則,暴動、叛亂、起義、搶劫等將是不可避免的。
俄羅斯經濟學家是站在大眾的立場、為著俄羅斯的長遠利益而關注和研究私有化的。他們認為,為了社會的穩定,非國有化必須考慮到人民的利益。
或許有人會反問,俄國政府和俄國學者的努力,為什么沒能阻止俄羅斯私有化最終成為權貴的盛宴?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和追問的問題,也是對中國的轉型非常具有現實針對性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如此之大,決不是我這個小章節所能回答。我所能回答的只是,俄羅斯并不成功的非國有化結局,除了新政府繼承了一個沉重的“帝國遺產”外,尚有許多現實教訓。比如——
政府私有化立法不夠及時、細致,使得有法可依的私有化落后于廠長經理的“自發的私有化”、“無法無天的私有化”;
政府沒有拿出優質的國有資產,讓無償得到“私有化憑證”的公眾購買,結果大眾因為無法在產權市場購到優質資產,而只買下了一些垃圾股。據對已經買到了國有資產股票股民的調查,整個1994年,得到分紅的股民只有4%;
政府在對全民實施無償私有化的過程中,沒有及時對來勢兇猛的通貨膨脹作出積極應對,致使原來價值不菲的“私有化”證券,在通貨膨脹中變得一錢不值。
俄羅斯的“私有化證券”是用社會資產總量除以全體人民(包括嬰兒在內)算出來的:1張私有化證券=俄羅斯70年社會資產總量÷全體居民總數=10000盧布。(這一比例甚至高出了“大眾私有化”相對成功的波蘭、捷克)但到了1994年,卻貶值為:1張私有化證券=10000盧布=7美元=1公斤香腸”。
因此,如果要給俄羅斯的轉型下個簡單的結論,那么可以這么說:即使新政府主觀上有過為人民的設想和努力,但歷史的重負和局限,使其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們說俄國政府和俄國學者的努力并沒有制止住俄羅斯的私有化最終走向“權貴私有化”結局,決不是要說政府和學者們的努力是不必要的、沒有意義的。當一個民族處在重大的歷史關頭,當一個國家的社會利益格局進行重大的重新組合時,政府和知識分子當然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職責——因為在這種時候,正義和公正對歷史的促進,將比任何時期都顯得重要;只要權力和知識分子能為大眾的利益盡自己的本分,那么,歷史的希望就不會被“公正危機”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