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玲 我要盡情地表現愛

在她的畫里，男人都很蒼白，女人卻強有力。她覺得社會上一般都是男人看女人，但她要把兩性之間的種種問題顛倒過來

看過申玲作品的人，一定能從她大膽豪邁的筆觸、濃烈的色彩中，感受到她飽滿的激情和強烈的個性；認識申玲的人，又會從她那里感受到一個坦率、質樸、透明、熱情的女人所帶來的那份愉悅。她是一個不僅自己快樂，也給別人帶來快樂的人。

申玲的家鄉位于遼寧省南部的一個瀕海小鎮。海的寬廣博大，造就了申玲性格中大度和率真的氣質。小時候她常常赤著腳，踩在松軟的沙灘上拾貝殼、堆沙堡、捉螃蟹。當她極目遠眺，總是看到太陽在下落之前戀戀不舍地在海面上漫舞。

“苦難”童年

申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親從魯迅藝術學院畢業后到了文化館工作。那時正是“文革”后期，學生們在階級斗爭和大鬧革命的氣氛和環境中度過各自的童年時光，申玲的父親卻在為女兒的未來考慮。以他樸實的經驗，他認為女兒應該學有一技之長，這樣將來才踏實。他為申玲選擇了繪畫。

那時申玲剛好7歲。父親用非常正規的方法對她進行訓練：一上手便是正方體與幾何圖形。每天的枯燥功課令幼小的申玲既反感又無奈。父親對她很嚴厲，每天放學后的那點嬉戲的時間，都被她所不了解、不熱愛的“藝術”，擠滿了。這個愛唱歌跳舞、生性活潑的小女孩，突然被逼著像苦行僧一樣學畫，一坐就是幾小時，那種難受勁兒就別提了。申玲稱自己的這個時期是“苦難的童年”。

她終于熬過了對著冷冰而刻板的石膏模型畫素描的基礎訓練階段，開始到野外寫生。在對大自然進行描摹的過程中，申玲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畫畫。

1981年，申玲考取中央美術學院附中。突出的造型能力，以及1985年的一件作品《秋天近了》入選“前進中的中國青年美術作品展覽”，使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并且被保送進中央美院油畫系第四工作室。

做愛是生命中最美麗的事

申玲說做愛是她生命中最美麗的事。當代中國女性中如此大膽地用繪畫，用話語表現女人在性愛中的歡愉的人，是鳳毛麟角。

30歲之前，申玲對性別的認識是很模糊的。她的青春期正趕上一個全民斗爭的年代，那時宣揚的是男女無差別化，從穿著到勞動到情感到思維，那時的人們“做人要做這樣的人”，“不低頭、不后退、不許淚水腮邊掛”，不論男女，個個都像訓練有素的戰士。父親的許多學生都是大男孩，申玲從小和他們一起學畫，男孩子身上的那種義氣與豁達，令她對男性非常崇拜。申玲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像個“假小子”一樣地成長著，很少能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女人，與男人有多大區別。直到30歲后生了孩子，做了母親，她才開始用女人的眼光來看世界。她逐步發現了做女人的美好，以及愛情和性愛的美好。

過去，中國女人對性的感覺是不能公開談論的，這是最私人化的隱秘，是不能拿出來與大家分享的。申玲覺得性在生活里扮演了太重要的角色，雖然個人的性生活在中國人的生活中是個禁區，但藝術領域沒有不可表達與訴說的東西，如果這個自己的、私秘的事物足夠美好，她特別希望能夠讓別人也感受到這份美好與動人。

那個正在看男人的女人

使男人很難堪

1980年代是中國美術最活躍的時期，各種西方思潮大量涌入，給申玲的藝術感覺注入了新的養分。1989年大學畢業后，申玲被分配到中央美院附中任教。這一時期，申玲畫了大量女性主義題材的作品，為中國畫壇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中國女性主義藝術是1990年代出現的一種新美術現象，申玲被眾多美術批評家認為是女性主義畫家中“最具代表性和最優秀的畫家”。她從來不去表現太多的哲學思考，而是描繪心中的感受與切身的經驗。在我們的傳統中，“性、身體”雖然是與女性直接發生關系的事物，但長久以來女性卻無權就此發表任何意見，闡釋權牢牢掌握在男性手中。申玲的畫里總是隱隱地透著女權主義的影子，她憑借自身的直覺和才能，強調女人是脫離男人的獨立個體。她采用感官效果強烈的表現形式，以直截了當的情感宣泄，展示對自己身體的觀察和感覺，傳達出女性對于“性”與身體的獨特經驗。

申玲覺得，男畫家經常以男女性愛為題材，而她畫這樣的題材，一定和男性畫家不一樣。在她的畫里，男人都很蒼白，女人卻強有力。她覺得社會上一般都是男人看女人，但她要把兩性之間的種種問題顛倒過來，她要把女人看男人的“看”畫出來。在一幅畫中，她把男人的生殖器用一片樹葉蓋著，好像那個正在看男人的女人使男人很難堪，男人在那里既靦腆又恐懼，又無奈，就用樹葉蓋住自己的下部。這種讓男人憤怒和不舒服的現象，要等到兩性真正感到平等時，才會煙消云散。

申玲的身上有著東北姑娘的灑脫和豪爽，有時率真得甚至有點“傻”，但是只要走進畫室，拿起畫筆，睿智、靈性和幽默便接踵而至。

申玲畫畫從不打稿，她選取那些與她相知、相近、陌生、有趣的男女，用作她的主題內容，用大量的速寫和默寫把她對生活的觀察和對生命的感覺變成圖像符號。她說：“我沒有刻意的設計，我憑自己的感覺，以平常心去畫我周圍的人和事，這是我永遠不變的主題。用心說話，是我永遠不變的表達方式。我要盡情地表現生命，表現愛，表現生活中的一切淚與笑。”

申玲的作品從內容上看基本上沒有太寬的敘述范圍，描繪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碎片，是些男男女女的小事兒和俗事兒。這看似簡單的內容經過申玲個性化的描述，給我們帶來了視覺上和精神上的快感。

比很多母親更稱職

申玲也像其他的女人那樣，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在越來越感知自己作為女人而存在時，她就越加明白作為一個現代社會的女人具有獨立品格的重要。繪畫就像是申玲的另外一張面孔和身體，不管她在不在場，人們一眼就會認出她的畫。

申玲的生命中有3個男人是她的最愛：父親、丈夫和兒子。這3個人給了她生命、愛情以及這一切的延續，使她得以成為完整和完美的女人。

申玲的丈夫王玉平是位出色的畫家，在她眼里，王玉平身上有著優秀男人所具有的所有優秀品格——智慧、幽默、勤奮、寬容、男人氣十足，申玲之所以能夠將她的女性主義發展到如此如火如荼的地步，和她有這樣一位丈夫不無關系。

申玲認為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妻子，卻是一個失敗的母親。為了事業，她犧牲了許多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有一次她問我：“我這樣做算不算是個好母親？我的兒子能夠理解他的母親嗎？”

我對她說：“等你的兒子長大了，他一定會以你為驕傲的。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母親，而他的那個叫申玲的母親是獨一無二的。母親的職責除了創造生命本身，還需要創造一些精神財富去喂養她的孩子，所以你比很多母親更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