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為搶救落水青年獻出生命,妹妹為哥哥爭取榮譽,然而,一次次地碰壁卻讓她心灰意冷。無奈之下,她將一封“求助信”發到了網上……
3月28日清晨,沙塵又一次席卷榆林城的上空。綏德姑娘薛綏妍像往常一樣出攤賣早點,由于風沙太大,吃早點的食客很少。在她身旁,48歲的父親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也許是風沙太大的緣故吧,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淌到鼻翼。
“自從去年哥哥為救落水青年而犧牲后,我就接過了這個早點攤。爸爸看上去也一下子衰老了很多,但他還是堅持著幫我出攤?!?薛綏妍對記者說。
妹妹為哥哥網上爭榮譽
2006年3月14日,一封署名為“薛綏妍”的“求助信”出現在華商網陜西論壇上。信中寫到:“一個對于我來說是天大的不幸的日子——2005年7月17日。下午3點的時候,我的哥哥薛綏波在榆林尤家峁水庫為救一溺水青年獻出了年僅23歲的生命……一位民政局的叔叔告訴我們,這種見義勇為的事跡對弘揚社會正氣有積極的意義,并且社會上也需要這種精神。我不求政府或者社會給予我們什么經濟幫助,只求政府給予我哥哥一個‘見義勇為’的光榮稱號,以此慰藉哥哥的在天之靈和辛苦養育過這個好青年的父母……”
薛綏妍告訴本刊記者,其實她根本不會使用電腦,那封信是求別人發出的?!案绺珉x去后,非但沒有得到社會應有的尊重,而且在我們為哥哥的聲譽奔走呼吁時,遭到了許多單位的責難和非議?!?薛綏妍說,“他們的態度很惡劣,語言很難聽……”
正常的申請、訴求路子走不通的時候,有好心人建議薛綏妍試試網絡呼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公眾,也許會得到社會的重視?!拔乙膊恢肋@樣做會有一個怎樣的結果?!?薛綏妍說,“其實,我只是想讓有關部門重視一下,派人調查一下當時我哥落水的情況,哪怕調查的結果證明我哥不是為救人而落水去世的呢?!?/p>
薛綏妍顯然高估了網絡這種虛擬世界的能力。在求助帖子剛剛發出的幾天里,薛綏妍家接到過數十個網友的安慰電話,隨后的10多天里,薛家便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只為給兒子一點點安慰”
薛綏妍的父親薛福國是個語言木納的綏德漢子,在和記者談起兒子時,渾濁的淚水不斷淌出。
“我家人沒有親眼看到兒子救人的場景。事后,才有好心人告訴我們,兒子是為了救一個佳縣的學生娃娃而歿的……”薛福國說,“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找到當時看到的人(目擊者),有人看到了也不愿意為我兒子證明。到現在,我和那個佳縣娃娃的家長還沒有見過面?!?/p>
那個“佳縣娃娃”沒有被薛綏波救起,據說,他當時摟住了前來救他的薛綏波的身體,最后兩人雙雙沉沒在水庫中被淹死。記者了解到,榆林市尤家卯水庫禁止游泳,但是,每年夏季都有人去游水,并且幾乎每年都有人因玩水而喪命。
薛綏妍告訴記者,“第一次向政府申請‘見義勇為’稱號是去年8月份。當時,多家媒體報道了哥哥救人犧牲的事后,我們想政府應該給哥哥一個榮譽……”說到這里,薛綏妍已經哽咽難言。
“其實,只是想給兒子爭取一點點安慰。” 薛福國接過話頭說,“沒有想到會這么難。”
本刊記者在綏德縣民政局采訪時,該局工會主席楊建國說,“只要能證明薛綏波確實是救人犧牲的,我們可以試著為他申報‘烈士’稱號。”但他不清楚應該哪個部門去為薛綏波做調查,“在民政部門工作幾十年了,沒有遇到過個人申請的”。而“見義勇為”稱號,他也不清楚向哪個部門申請。
隨后,有人向薛福國建議,可以從現在的居住地向政府部門申報。于是,薛福國開始在榆林市榆陽區的相關部門奔波。但是,沒有一個部門正式接受薛福國的申請,更沒有哪個部門表示可以調查、認定事情的性質。
直到3月20日左右,在媒體又一次對此事關注的時候,榆陽區區委某部門才勉強接下薛家的申請,并且表示“等領導回來再說”。
在政府方面奔波的同時,薛家還在努力尋找當時的目擊證人。但是,許多當時被證明在場的人都選擇了沉默,薛家只得到一些間接證人的幫助。一位名叫柳永的人說,“我趕到水庫時,有人說‘先前有人溺水了,不停地喊救命,薛綏波就游過去了,結果被那人摟住,他也沒能上來’?!?/p>
尤家卯水庫對于薛家的咨詢表示:這是個人行為,他們沒有義務配合。而當地公安派出所至今也沒有對于薛綏波的死亡性質做進一步調查。
誰給“見義勇為”者正名
在薛綏妍發表“求助信”的華商網陜西論壇上,網友對此事的討論卻很熱烈——
網友“青衣快刀”說:“一位靠擺攤賣早點的農民兄弟!一位普普通通的進城務工青年!在生與死的瞬間,面對生命的呼喚,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為挽救他人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網友“梅子”說:“綏德的兄弟,你用生命照亮了我們道德體系里的空白!”
網友738239 寫道:“……你的哥哥雖然沒有得到政府部門什么相關英雄的稱號,但他是英雄卻是任何人都不可否認的。在他跳水救人的那一剎那,他表現出來的一切思想都是最單純也是最底線的,他是不會考慮以后是不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稱號的?!?/p>
……
記者在榆林采訪時,也有很多人對薛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和薛家相鄰擺攤的婦女告訴記者,“他們遇到這事兒真可憐,也沒個說法。薛綏波可是個善心娃娃,經常把早點送給討飯的,可死得不明不白的。”
接受本刊記者采訪的學者姚軒鴿表示:薛家為兒子爭取“見義勇為”稱號的行為無可厚非。他說,“從整個事件的發展來看,是某些政府部門的社會行為的缺失或者不作為,導致見義勇為者受到不公正的社會待遇。薛綏波的妹妹和爸爸的力爭,只是為薛綏波的救人行為尋找一個公平的社會待遇,他們應該得到包括政府在內的社會的肯定和鼓勵?!?/p>
姚軒鴿認為,事態進展到目前的狀況,不僅僅是因為相關部門的冷漠,而且暴露出社會對于見義勇為行為的贊譽機制問題。一方面,傳統道德鼓勵人們做好事不留名。如果自己爭取,似乎有悖于傳統道德。另一方面,社會對于見義勇為行為的贊譽,一直是自下而上的政府行為。一般程序是下級政府給上級政府申報,等待批準;下級部門如果不報,或者漏報,見義勇為者自然就得不到應有的社會贊譽和肯定。
“社會公眾的參與度太低,是眾多見義勇為者得不到公正的社會贊譽的原因。這促使見義勇為者的社會利益得不到最大化。” 姚軒鴿進一步分析,“即使他們不愿意留名,他們的社會贊譽度也不應該被遺忘或者降低,而應得到更廣的肯定和傳播。政府有義務主持和保護這種社會公正,才能引導公眾建立良好的道德觀、榮辱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