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龐培的詩或散文,是在一個大的天人合一的氛圍里展開的他的愛慕和敬畏。這種愛慕和敬畏被他保存得如此之好,以致所謂的亂世之音只是其中可有可無的回響。這大概正是龐培的詩和散文可涓涓不息的奧秘。據我所知,龐培在任何時候都是可以寫作的。他似乎在一個永難窮盡的源泉里,在某種重大的恩澤里言說,這自然而然地使他葆有一份對人和萬物的親情。他同人和萬物之間乃是血緣的,而非哲學上的關系,他因循著這樣一種關系來贊美母親、贊美女性、贊美自然,其中的甘洌惟獨他自己可以深嘗。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乃是中國文學可以貢獻于世界文學的古代先賢的最重要的遺產,他的才華使他可以輕易地置身其間,在這一境界里,一切生命皆是我們的母親,他與母親相依為命。
聞一多先生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指出的死水,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他同這一境界泯合無間,因而葆有了一顆純潔之心。我不知道古詩十九首中的《明月何皎皎》: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同龐培《寫于無名的冊頁》之間有何差別:“夜深了……我想把這句話說給誰聽——但聽的人已經睡了,已經不在,時辰已晚。”
《少女像》和我手頭的他關于母親的《母子曲集》(大型組詩)是在人的基本感情日益冷漠的時刻,深切關注人類感情的著作。他在大悲恩流中首先辨認出來的是母親,是女性。
他可以因豪情而一瀉千里,也可以因清凈而飄渺難尋。他對傳統的中國是不太熟悉的。不熟悉,是我們幾代人的共同命運,但他卻天然地掌握了其中最顯而易見也是最奧秘的兩部分,一是至誠,一是溫柔敦厚。他始終在那里,在那個整體里。他無人匹敵的酣暢淋漓與慷慨激昂,他在一個大國的深沉和青翠欲滴上的悉心揣摩,他令人錯亂暈眩的溫柔,在此,我沐手誠禱,天下婦女之和順,《少女像》能助一臂之力。
《詩經》第一首詩是以雎鳩來隱喻夫婦之道的,雎鳩之間即心心相印,亦肅然有距。
清代封疆大吏陳弘謀所著《女學》中說:“天下之治在風俗,風俗之正在齊家,齊家之道自婦人始。”
1928年6月,中國最偉大的覺悟者印光法師(弘一法師譽其為三百年來獨此一人)在書信中說:“人之初生,資于母者獨厚。故須有賢母方有賢人,而賢母必從賢女始。是以欲天下太平,必由教兒女始。而教女比教子更為要緊,以女人有相夫教子之天職,自古圣賢,均資于賢母,況碌碌庸人乎。若無賢女,則無賢妻賢母矣。既非賢妻賢母,則相者教者,皆成就其惡,皆阻止其善也。此吾國所以弄得國不成國,民不成民之根源。”
對于我來說,龐培的存在,就像許多年前還沒在遭人為破壞的鄉下的一個早晨,沒噴農藥的大米是用柴火來煮熟的,我被那煮稀飯的香味香醒了,接著被那個早晨的清新所浸潤和改變。此時,他已來到我的窗下,他有那么多樸素的歡喜要告訴我,我們兩個放牛娃,要去村子里最老的柳樹下放牛,他在前面,我緊隨其后。
愛母親,和順的夫婦關系,這是通向天人合一境界的最根源性的,也是最可靠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