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友人
你要繞過一場夏天的雪,才能進入冬天;
繞過那些善良的措詞,才能表達年代的缺口。
溫順的羊群總出現在門口,你喂養它們:
“生靈啊,來,喝下我煮的奶汁……”
你善良的妻,未出生的兒女們,一起走來。
他們說外面天黑,勞動者們還在下地干活,
——你執起的鋤從未砍傷過一根草。
花朵躲在蕊里,用花粉為一些人哭;
為一些人祈禱。幸福是一件瓷器,擦拭,
是它必需的命運。
聲 音
常聽到與命運無關的聲音,暴風雨
與樹干分裂的聲音,雷電和人們跑步的聲音。
這只是不走運的空氣在我們身邊發生。
誰能拯救整座城市,用霹靂
撥打萬里之外的電話,用畢生的失敗
收割人們的皺紋?
都無話可說,又不由自主拿起了火機,
點燃一支煙。煙的聲音,嘶嘶的,
像無聊的人砍伐成批的果樹,
并在砍伐的勞累中一—睡去。
白色玫瑰
窗臺上的雨水瘋狂溢進,
帶著風吼與沮喪;帶著轉過身的憂傷,
將左臂彎曲,右臂伸出。
歲月,打下日漸衰老的眼睛,
與水一起奔跑,散步。
一朵白玫瑰躲在一叢白色百合里,
混合的香氣迷亂書本,那些不起眼的補丁,
水果,營養品,各類藥片。
蠟燭燃起了,電話響了,晚餐熟了;
陽光來了,天又亮了。
病踏著七月的白而來,伴著巴赫的樂聲;
煙缸的顏色不太明朗,
當我又下樓問路,找那些付款的窗口,
花朵們預告著不見,
白玫瑰的臉烏黑而破碎——當人們轉身。
復 活
七月說走就走,常青藤
死了一回又一回。你說給我送來不死的蘭花,
不再把呼吸供給死卻的塵土。
那些信箋,信封,和筆
哪一樣,寫著我的父親,或者母親?
下個月,桂花開滿枕邊;月餅渡著我的孱弱。
那么多朋友都在蔥郁的林中散步,
陽光繪遍鄭州的道路;
七月,說走就走了,
蒼白是命,大地鋪滿葡萄和香蕉。
暴雨洗凈了樹枝的灰,我又看到綠。
你把車停到門口,送來水,杯子;
再毫不猶豫地往回走。人們都還在呼吸早晨的空氣,
你已走到黃昏。我把希臘神話移到羅浮宮;
趁著未老,把托爾斯泰復活了……
遺忘活著
要遺忘許多人,包括
含在口中的糧食,也要遺忘它的好處。
城市翻飛著焦灼的市民,沒有理由
讓所有人都失去禮貌和誠實。
座位這邊,酒精彌漫;
墻也在醉,整個房間露出狐疑的目光。
為什么要這樣?有人被原諒了;
有人在詛咒中生活。
也有人已累得沒了人形。
梧桐樹下,一位女子自由地哭泣——人們
頻頻轉身,不知道未來的一分鐘
也是命運的過程——
要遺忘活著,要遺忘內疚,
遺忘善良,遺忘思念,遺忘苦。
鐵門冷峻地打開;窗簾溫柔地拉開
——要遺忘這些,以及它們的放射物
——要遺忘哭,遺忘笑……
雪地與野生
只是在無窮地增加——像賭場的債。
遠方那座充滿陽光的山頂
生長著野孩子及其他野生動植物。
雪在立秋不期而來,
白的,白白的……一片又一片。
雪孩子躺在雪地里,在野生動植物掉下的皮毛
葉子里取暖——像剛剛出生。但還是冷:
山巖,雪崩——陽光灑在茫茫大地上。
另一些野生的軀體,比如頭發和眼睛。
熟透的果實,在風中孤獨地笑。
另一種病粘連著無窮的愛意,
……秋天,正為下一場雪命名——
美麗陷阱
午后的樂聲伴著蘋果的胴體,
無忌,無心——高亢的舞蹈邪惡地出生。
情人草枯萎在水晶草旁邊,像半顆心臟。
美人魚一尾尾游上來,
薄弱的肌肉,反復詢問她們的來歷。
秋陽,以傾斜的方式射過來——
我笑。這一片干燥的土地彈出烏云。
美人魚興奮地舞蹈。
餅干,牛奶,都作垃圾吧。留下一根長發,
作男人的衣裳——美麗是多么重要。
天邊亮起的光芒籠罩了羞澀。
那些波瀾的軀體,緩緩伸入窄小的器官。
自卑的女兒們圍在廢棄的小河邊,浣衣,嘆息。
忘記了善良、慈祥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