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回銀杏園 一棵樹與一個城市

如果說芙蓉作為成都的市花，體現了這座千古名城嫵媚與嬌艷的陰性特征的話，那么，作為成都市樹的銀杏，則以其古老而珍稀的品質、挺拔而高聳的英姿，體現了成都這座城市骨子里所暗伏的直率與堅毅的陽剛之美。

壹

對于每一個土生土長的成都人來說，天回山都是一個不得不正視的地方。因為在史書的記載中，古蜀王杜宇在此從天而降，教蜀之先民從事農業耕作，使成都平原上生活的人們從此脫離了原始社會低下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成就了川西平原沃野千里、平疇萬頃的天府美名。

作為一個具有成都文化標志意義的地方，天回山不僅以其豐厚的歷史文化內涵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同時，它又是成都北門外一處自然生態和諧、風景優美動人的地方。每到傳統的節假日，人們便紛紛從城區涌到這里——春天郊游踏青，在似錦繁花中漫步，以托塵世之閑情；秋天則登高望遠，在碧云黃葉下停佇，以寄懷古之幽思。

2006年的春天，當我和朋友們又一次來到天回山時，景象風物又為之一新。只見滿山遍野已植滿了大大小小的銀杏樹，最老的幾棵有數百年樹齡，蒼勁而挺拔，令人一見之下，陡然生出幾分突兀的視覺沖擊力來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它們是剛剛從外地移栽過來的，這里已大規模成片地栽植了較大規格的銀杏樹群，形成了大面積的銀杏林景觀。據說從今年五一開始，這座由2萬余株銀杏樹構成的“天回銀杏園”，將作為西南地區最大的銀杏專類園，向來天回山游覽的人們開放。

如果說芙蓉作為成都的市花，體現了這座千古名城嫵媚與嬌艷的陰性特征的話，那么，作為成都市樹的銀杏，則以其古老而珍稀的品質、挺拔而高聳的英姿，體現了成都這座城市骨子里所暗伏的直率與堅毅的陽剛之美。

貳

說到銀杏，凡是成都人都不可謂不熟悉。它是我國特有的古老樹種，在成都的栽培歷史極為久遠。據市林業部門統計，生長在成都的寺廟、公園、民居院落，以及附近鄉鎮的古銀杏樹有上千株之多，因此，銀杏樹是成都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活的證物，不僅記錄了成都千百年來的滄桑歲月，也寄托了成都人對于一種古樸而珍貴的非凡氣質的向往。

作為當之無愧的成都市樹，你無論是走到大街小巷，還是來到尋常人家的院落，都可能在不經意的一瞥之中，一睹它那挺拔高俊的金色身軀。在成都，凡是古老的銀杏樹都經過了有關部門的編號掛牌，成為人們重點呵護的對象。而一旦在銀杏樹下流連，它優美筆直的枝干與小扇子一般風中飛舞的葉片，又足以引出人們詩一般的遐想來。唐代著名詩人王維就曾作過有關銀杏的詩句：“銀杏栽為梁，香茅結為宇。不知棟里云，去做人間雨”。而宋代出釬蜀中的大詩人蘇東坡，也曾著文贊嘆：“四壁蜂山，滿目清秀如畫。一樹擎天，圈圈點點文章”?？梢娿y杏的挺秀風骨早已為歷代文人億公認了。

銀杏樹是所有植物種類中生命力最頑強的樹種之一，它是從第四紀冰川劫后余生的少數樹種之一，因此，在植物學界素有“活化石”之稱。說起來，銀杏的一身都是寶。銀杏的果實民間稱為白果，品味甘美，醫食俱佳，可以加工制成色鮮味美的各種飲料和保健食品；銀杏葉具有極高審美價值和藥用價值，可用于治療皮膚病、頭疼，以及防癌抗衰等，其根、皮不僅可用來配制香料，也含有多種藥物成份，可用于治療白帶、遺精等諸多疾??；而銀杏木材質地優良，兼有特殊之藥香味，素有“銀香木”之稱，常用于建筑、雕刻、各種高級家具的制作。據文獻記載，宋代金鑾殿的皇帝坐椅、大臣手執的朝笏，都選用銀杏木制成，而南宋一代名將岳飛，也曾用銀杏木為江蘇泰興“延佑觀”匾題字。

而銀杏樹最神奇之處，則是保留了最古老的孑遺植物所具有的原始特性。從銀杏的生物學特性來看，雌雄異株、葉籽銀杏、樹乳、長短枝等奇特現象，已引起植物農、林學家、園藝學家的高度重視。銀杏的生殖器官內具有游動帶鞭毛的精子，這種特性是現存絕大多數植物所不具備的，也因此使它具有了其他樹種所不能比擬的強大的生命力和頑強的適應環境的能力。在二戰期間，日本廣島遭受原子彈襲擊之后，其他樹木全都毀于一旦，只有那些頑強的銀杏保留下來，從而也受到了日本國的廣泛尊敬。

叁

我見過的最老的一株銀杏樹，是在青城山天師洞的銀杏閣。傳說那是天師張道陵親手所植的一株古銀杏樹，在經歷了1800多年的風風雨雨之后，已經位列仙班，被當地人稱為“白果大仙”。第一眼看上去，它的確像一位如如不動的千歲道人，巍巍乎聳立于我的面前，令人大有仰之彌高，望之儼然之感！

這株古銀杏樹高50余米，樹身需六、七人才能合抱。其主干有鐘乳樹筍密集懸垂，枝干四面橫張，蒼勁虬曲，樹冠則如傘如蓋，凌空撐開，大有遮天蔽日之勢。如今，凡進香的人們來到這位“白果大仙”下面，都要頂禮膜拜，祈愿求福。在樹側“銀杏閣”的板壁上，還掛著一塊老匾，上有刻有“天師洞白果大仙位前”一行小字和“叩之則靈”四個大字。老樹的樹干和枝椏上則掛滿了紅色綢帶，都是來這里燒香許愿，求福祛病的人們掛上的信物。因為蜀中有讓幼童“拜干爹”的古俗，這里的人便干脆讓童男童女“拜”這株古銀杏樹為“干爹”了事。可見成都人對銀杏樹的尊崇，是其它樹種所望塵莫及的。

而觀銀杏最令我感動的場景，則是有一年在成都畫院里。

在我看來，老成都最后、也是最耀眼的輝煌時節，是在初冬。那天，綿綿冬雨過后的天空一掃它一慣的陰霾，煉乳一樣的陽光從畫院門外的兩株古銀杏樹葉間滲透下來。我跟朋友約好到畫院喝茶，一抬頭，只見那滿眼小扇子似的葉片，正閃動著與往日不一樣的光影。那是經過了初冬的輕霜和雨后陽光的洗濯，才慢慢抹上的顏色：濕潤的、反射著淡淡暈輝的金黃。再低頭看腳下，周圍的地上也都鋪上了一層落葉，雖然老街上每天清晨都有人打掃，但過不多久，新的落葉又會姍姍光顧這黻著初冬寒意的街面?？磥?，在人們并不曾留意的平原霧靄里，在一連數日的陰晦天氣中，銀杏樹葉們早已悄悄換上了它們一年中最后的盛裝。畫院那不大的老院子里也有兩棵同樣老的銀杏樹，也一樣是滿樹飄金。女主人給我徹上馥香的花茶之后，一轉身，裙下竟旋起了一溜金燦燦的落葉。我眼看著著那些金箔一樣的碎影子被她驚動，并隨著裙裾的款擺而一路低舞著，一直舞到這古舊院落的階沿邊，直到她毫無知覺地飄進了她的茶室的陰影里。我和朋友們都感謝女主人的慵懶，要是她每天也像門外的街道清潔工那樣勤快地清掃落葉，這滿院飄金的詩情畫意，恐怕一下子就會喪失殆盡了。

我們在光與影的樂章中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而規正的輝煌時刻是在下午5點左右，此時地面已屬陰影的領地，那覆滿院落山石，小橋池塘的落葉，也已漸漸褪變成潮濕的暗黃色，只要沒人打擾，它們還將一直黯然下去。

但在周圍的青瓦檐脊上，西去陽光還不曾被陰影擊潰，光芒在被迫收斂的一剎那，卻吐出了最后、也是最昂貴的黃金質地。瓦檐上厚厚的銀杏葉子不斷被金色的光線提純，最后純凈得近乎悲壯，仿佛凡高那熱烈的向日葵的顏色。就在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的一瞬間，我抬頭仰望那棵古銀杏樹碩大的頂冠，只見它高高地伸展開來，整個也被染成了純凈得近乎悲壯的赤金的顏色!

肆

還是回到這個春天的天回山吧。我們都知道，歷史文化以傳承為要務，一座名山的歷史，同樣也將在時間的長河中綿綿承古而來，緩緩向未來流去。

在“天回銀杏園”的建設中，除了種植上成片成林的銀杏樹外，還根據天回古鎮的歷史人文掌故和天回山獨特的山形地貌，營造了將自然景觀與人文風貌交融于一體的“一軸一圈十八景”銀杏園主體構架?！耙惠S”是以天回山上頗負盛名的皇恩寺遺址為中心軸線，以此展開自然與人文觀景的布局；“一圈”指的是休閑景點圈，主要利用基地內現有農舍或其它建筑，分別以川內或長期在川內生活過的歷史名人為主題，形成園林閑旅游環路和景點圈；“十八景”主要指川陜古驛道景點、唐代觀景臺、大草坪銀杏景區、太白樓、茅屋居、東坡院、劼人堂……最終形成自然生態、銀杏文化、歷史文化的水乳交融。

我們沿著一條青石鋪就的甬道拾級而上，在春花、鳥語、銀杏，以及園內間植的香樟、楠木、三葉木、木芙蓉的相伴之下，緩步登上了天回山頂。這里是整個成都五城區的至高點。我們敞開衣襟，將和熙的春風攬入懷中，然后放眼望去，只見整個銀杏園區已盡收眼底。園區之外，和緩起伏的川西大地，正被金色的油菜花和青綠的莊稼編織成一張張綺麗的蜀錦，漸漸地越遠越淡，直到消融于我們目力所難以企及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