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喜寶和她的愛錢說

一

韓喜寶原名韓樂，韓喜寶這個名字是她在看了亦舒的小說《喜寶》后堅持改掉的，那個喜寶，是個老富翁的小情人，有容貌有性格有智慧，很是受寵。老富翁病故后，幾乎將半壁江山留給了她，其中不僅包括一個美麗神秘的城堡，還有大把大把足夠她揮霍十輩子的鈔票。而喜寶卻有這樣的喜好：將那些鈔票換成面值最大的美金放于眼前，沒事的時候數著玩……

看過書后，從前的韓樂現在的韓喜寶說，當時真是有種醍醐灌頂的醒悟，原來她一直夢想的便是這種生活：每天晚上睡覺前，眼前有一堆數目可觀的鈔票，而醒來的時候，那些鈔票都還在。

卻沒有想她會為此改了名字，并四下告知所有人，以后不要叫她韓樂了，要叫她韓喜寶。

因為亦舒那個“喜寶”我是看過的，所以通告后，我第一個反應是她下了決心要傍個大款。要說現在的韓喜寶是有這個條件的，年輕，同樣有容貌有性格有智慧，想找個有錢男人，如果不計后果應該不是很困難。所以笑了半天說，不知哪個男人口袋里的錢現在快要不穩了。

誰知韓喜寶卻一臉憤怒地看著我說：枉我們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我韓喜寶是那樣的人？我的原則是，小女子愛錢，取之有道。我靠自己。

我贊同地點著頭，然后竊竊地笑。其實這個小女人愛錢，誰不知道呢？又哪里是從這篇小說開始，是她剛剛醒悟過來罷了。

彼時的韓喜寶，算來，我已認識１４年，自我６歲認識她，就知道她愛錢了。小學時５塊錢代寫一篇作文就是她的創舉，初中時，她曉得批發賀年卡拿到學校里兜售，高中時兜售絲襪和口紅，收費代人寫情書……凡是有動作，必然和錢有關。大學時我同韓喜寶依舊做同學，那個時候基本上看不到她的人，除了上課，剩下的好多時間都用來賺錢了。周末在商場做酒水促銷，或仗著１７０厘米的身高優勢，去給哪家有活動的公司做禮儀小姐，晚上去酒吧做服務生，偶爾客串個小公司的服裝模特……差不多是我們那些女孩子中最有錢的了。卻不見怎么花，除了必要的開銷，賺來的錢，想必都一張張數過放進了銀行。我還記得有次因為想買件心儀的衣服錢不夠跟她借過一次，本以為憑我們的關系不會有問題，誰知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了兩個字：不行。為此我生了她好幾天的氣，最后她嬉皮笑臉地請我吃了兩個冰激凌才和解，但韓喜寶對錢的喜好，我算是徹底知道了。

二

韓樂自從叫了韓喜寶后，日子就過得更加繁忙起來。２４歲的姑娘了，身邊也有一群大男人小男人圍著，她卻硬是忙得沒時間戀愛，卻有時間把他們分了類，誰有可能幫她的經濟更上一層樓，誰純粹是無事消遣，分得一清二楚。有時候會急急地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她先去應酬誰誰誰，陪人家喝個茶聊聊天。

這樣的忙，我自然不愿意幫，卻架不住她在電話里軟磨硬泡，最后心一軟會答應下來。韓喜寶要我見的人，大多是被她列為客戶的男人，她在那些人身上找到希望，說服他們買保險買房子甚至買保健品……有次我終于忍不住問她：韓喜寶，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你到底有多少工作？她竟然很認真地掰著手指計算起來，算來算去，除卻正式的航運公司制單員的身份，她還兼職做著房產銷售、平安保險、安利保健品等繁雜的事務，晚上空閑了，給時尚雜志撰寫點時尚隨筆，另外還投資了一家小的早餐店……

韓喜寶，你想錢想瘋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沒瘋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那些事情互相又不妨礙，捎帶著就做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有多少錢嗎？

你想干嗎？不等我問完，她警惕地看著我，我不借錢給你的，除非，你買我的房子。

忽然哭笑不得，一不小心竟然淪為她眼里賺錢的對象。但我卻真的開始佩服韓喜寶，我也經常想要完成某個愿望，可最后總是作罷，很少付諸行動。比如１０年前我就想去西藏，而到現在還只是個遙遠的夢，誰能像韓喜寶這樣，把愿望當成生活來過？

總之，韓喜寶的日子一如陀螺，不停轉啊轉地停不下來。像一句話，她不是在賺錢就是在賺錢的路上。這句話，當真是揭示了韓喜寶的生活真相。

三

不知不覺，韓樂變成韓喜寶已快兩年了，如此的忙碌中，韓喜寶卻沒見老也沒見憔悴，面容越發地紅潤起來，想來是錢賺多多，數起來高興，人就精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韓喜寶這種執著毅力的影響，我終于決定了５月的時候走一趟西藏，自中原出發，途經甘肅、青海……時間會長一些，還有就是需要不少的銀子。

碰到銀子的問題就不禁喪氣，和韓喜寶相反，我對錢的態度一貫是有錢就花掉花光，從不曉得積攢，到了用的時候才著急。但因為計劃了，這次，我倒是有了小小一筆積蓄，卻不太夠，于是又想到了韓喜寶。

明知道她是小氣的，但就是想到了她，知道心底里，是有許多不甘心的。要知道已２０年的朋友，高中時為了幫她作弊，我還寫了檢查。這些年里單替她應酬客戶，更是花掉了我大把的時間，怎么算，也是情深義重了，我自不信，這樣厚重的情感，換不來一筆小小的借款。

抱著這種不甘，我去尋找韓喜寶，終于順著電話一路追去，在一個轟隆隆的工地上，找到了戴著安全帽聲情并茂對一個中年男人大說特說的韓喜寶。看到我，她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把將我扯過來，說：先生，這位姐姐也是剛剛買這里的房子，她半年前也來看過，你可以問問她，這半年時間就已經增值了呢。陳姐姐是不是啊？

我誠懇地說是是是，早已經習慣了被她這樣利用。兩個人一配合，唬得那個看起來像個暴發戶的男人直點頭，韓喜寶在背后憋不住地樂。

我也樂，想這下，錢自然是可以成功借到了。卻沒想，借錢的話還沒說完，她的神情立刻自眉飛色舞中沉下來，依舊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斬釘截鐵地蹦出兩個字來：不行！

我不再說話，足足看了她三分鐘，她亦足足和我對視了三分鐘，毫無愧疚和退縮。

三分鐘后，我說：好吧，韓喜寶，以后，守著你的錢過日子吧。不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這次，我是真的生氣了，難道我不該生氣嗎？我只是借，而且只借兩個月，欠條都已經寫好了，她卻給了我這樣一個結果。

幾分鐘后，韓喜寶開始打電話給我，沒有接，再打，依舊不接，最后我把電話關掉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自己說，從此以后，韓喜寶不再是我的朋友。

四

西藏，我到底還是去了，為了省錢我省掉許多行程，自成都直接飛去了拉薩。回來后依舊生著韓喜寶的氣，想我一輩子都會為此氣憤的。

再不去答理她，她倒找過我，我掛了幾次電話后她也識趣地不再打來。

６月，大學最好的朋友蕊子要做新娘了，跑去恭喜她，兩個人說笑片刻，她像想起什么，說：對了，下午你去找韓樂吧，你們倆要給我做伴娘呢。

她竟然沒改過來，依舊叫韓喜寶為韓樂。

不去。笑容不由自主沉下來，我再也不會去找她。

蕊子一臉詫異，出什么事了？你們那么要好。

什么好？我氣憤，在她心里，我還不及三千塊錢。忍不住把心底的怨懟說了出來。

蕊子卻忽然沉默，好半天，微微嘆口氣：你錯怪她了。韓樂不是那種人。

她叫韓喜寶，我會錯怪她？

我不屑，認定了韓喜寶的為人。

真的不是這樣的。蕊子看著我，她是喜歡錢，是因為從小家境過于貧寒，家人生病，連住院的錢都沒有，她說從那時候，錢在她眼里就很親很親了。你還記得大學時因為窮你們都幫我，可幫我最多的是韓樂。有一年的學費是她一個人幫我繳的，她不讓我告訴任何人。我都不記得那時她幫過我多少。你別錯怪她。

大學時韓樂就開始資助貧困地區的孩子，一直到現在。她的早餐店我去過，工作的是幾個殘疾人，賺的錢也都分給他們了……

那天，蕊子幾乎讓我認識了另外一個韓喜寶。她讓我覺得陌生，更讓我覺得感動。想起她說的話，小女子愛錢，取之有道。我才知道，她的錢，用之更有道。

晚上，在韓喜寶的住處，我佯裝不知，依舊憤憤不平地質問她：韓喜寶，我可以原諒你不借錢給我，但是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有多少錢？到底把它們都弄到哪里了？

韓喜寶用熟悉的神情看我，別想打我的主意，從前，以后，我都不會借錢給你容你逍遙，錢是辛苦賺來的，哪能容你揮霍著玩？

是的，這便是她不借錢給我的原因了，她可以在許多時候毫不猶豫地花掉大把的錢，只要她認可錢的去處，而像我這樣為消費而消費，她是堅持原則說什么都不借的。

我這輩子都不會借你的錢了，我依然咬牙切齒，可是你能讓我看看它們嗎？

她狐疑地看了我半天，忽然拉開了床邊桌子的一只抽屜，說：好吧，就讓你開開眼，看看我的巨款吧。

我低下頭，竟然真的在她的抽屜里，看到了幾沓嶄新的鈔票，淡淡的水綠色，排列整齊。只是，它們并非美金，都是一元面值的新版人民幣。

我忍不住笑起來，韓喜寶，這就是她夢想中數錢的日子，數來數去，也無非是那幾百元。我就那樣忍不住笑起來，笑得都要岔氣了，眼睛里卻有了潮潮的感覺。

想起亦舒故事中的喜寶，那個數著大把美金寂寞到終老的女子，確信如若亦舒認得我的朋友韓喜寶，她必定會重新寫一個喜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