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吃的方面是個很寬容的人——因為自小生長在一個不善烹飪的家庭,以后又很早離家,必須隨時調整自己的胃口,去迎合各處的食堂、餐廳和飯館。雖然我有足夠的自信在飲食方面已經做到虛懷若谷,到了飯點對任何食物都能虛“胃”以待,某天吃到公司餐廳大師傅炮制的蘑菇炒肉時,我還是不禁要拍案而起。菜里的肉源自于何種動物,這動物去世了多長時間暫不去追究,但換了我是蘑菇,如果以這種體無完膚的方式死去,我在九泉之下必不能瞑目。能把一道簡單的蘑菇炒肉做得這么難吃其實并不容易,若非蓄意為之,就只能憑運氣。
第二天找同事一打聽,我猜得果然不錯。原來這家餐飲公司一直就嫌在這兒掙得不夠多,想另覓高枝;而公司方面,因為尚未找到第二家,一直留著他們做。一方是堅決要走, 一方是強行挽留,大師傅把一腔怒火全給發泄到了那幾道菜上,結果導致了一場餐廳慘劇。至此我才知道,原來我那天吃的不僅僅是一盤被摧殘過的蘑菇炒肉,還有大師傅的一腔怨恨之情。
“蘑菇事件”之后我就不再光顧公司的餐廳了,我寧可多花些錢在外覓食,也不愿在胃口和精神上受雙重折磨。要說京城里的高級寫字樓附近最發達的行業,那是非餐飲業莫屬。 所謂“民以食為天”,不管你是公司最初級的文員,還是首席執行官;不管是你是成天無所事事,還是百忙纏身,吃飯這個環節總是省不了。一般員工通常會去商廈頂層的“餐飲一條街”或“大食代”要一份套餐。人多的話就比較適合下館子,“俏江南”、“京膳坊”或“小王府”這種中高檔餐廳午餐時間都打折,5—8個人平攤下來也不過二十來塊錢;公司里的香港員工多是去附近的茶餐廳,像“金湖”或“獅子山下”;臺灣員工就去“檸檬葉子”或“鹿港小鎮”吃臺式菜。中午吃什么,不但取決于你的飲食習慣,還和你掙多少錢密切相關。 我們老板常去凱富酒店吃飯,普通員工每天去那兒吃的話,胃會好受,但心會很疼。最省錢的地方當然是員工餐廳,但我決定廚子一天不換,就一天不回頭。味道不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作為廚師,把飯做好吃是工作的樂趣;而我們的廚師卻每天愁眉苦臉地做飯,千方百計地要把它弄難吃。一想到這個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我的一位在某中央機關工作朋友就不像我這么麻煩。他們的午餐是單位提供的,葷素自助,還贈送一份水果,讓我艷羨不已。不料前幾天接到他的一個電話,說因為以前的工作太無聊,已經跳到一個廣告公司做了。福利當然不及以前的單位,中午也只能叫8塊錢的盒飯,但在新單位能學以致用,而且工作充實,所以心情很舒暢。我當然很惋惜那份葷素搭配、外帶水果的午餐,但也能體會他的心情。能不能呆在一個單位吃飯,不僅在于那份飯合不合胃口,更在于吃飯的時候開不開心。
吃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生活的先決條件。作為成年人,要吃飯,就必須去工作。中國的北方人把工作叫做“討口飯吃”,廣東人稱“食”;西方人則把家庭中創造主要經濟來源的成員叫做“Bread-earner”——“掙面包的人”;而通過前段時間熱映的《大長今》,韓國人對飲食的態度更是表露無遺。劇中的主人公長今幼年初學烹飪時,她的啟蒙老師韓尚宮通過比較水和水的不同讓她意識到:即便是一碗水,也有端水人的心意在里面;摻雜著怨恨的一碗水和飽含關切的一碗水,喝起來味道是不一樣的。
由此看來,要想吃飯的心情好,不管是做飯的人,還是吃飯的人,都不能含有怨恨之情。雖然工作是謀生之本,但工作的精髓,不僅僅是那一碗飯,更在于在此過程中獲得的樂趣,得到的滿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