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我上進的借條

我的老家在鄂南山區的一個小山坳里，那里十分貧困，父母親一年到頭在幾畝鹽堿地里勤扒苦干，卻掙不了幾個錢。我考上大學那年，雖然學費遠沒有現在這么昂貴，但父母親還是將家里能賣的東西差不多都賣了，才勉強湊足。可是，每個月的生活費依然沒著落。父母親被迫去了縣城，干起了被人看不起的工作——收破爛。

為了節省回家的路費，一直到大三暑假，我才回了一趟家。這期間，父母親總是按月將收破爛積攢下來的錢寄給我做生活費，我才得以在學校里安心地學習，并幾次拿到了一等獎學金。這次回家，實在是因為太想家了。

父母親看到我回來，也十分高興，臉上蕩漾著喜悅之情。我發現，他們明顯的比三年前蒼老了，心里就禁不住涌起一種愧疚之情。這都是為了能讓我順利地完成學業，起早貪黑地收破爛給累的呀！

黃昏，我和父母親在院子里吃晚飯。一家人正聊得開心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年紀比我略大些的男子，他的臉色有點陰沉。父親有點緊張起來，急忙招呼他坐下來一起吃飯，但卻被那人冷冷地拒絕了。母親把我拉到一邊，讓我先去隔壁鄰居家中玩一會兒，說有事要和那個男子說。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就躲在大門背后偷聽。

剛開始那個男子還比較客氣，大叔大嬸地稱呼我的父母親，漸漸地，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強硬，最后竟神情激動地吼了起來：“不管怎樣，今天你們不把錢還給我，我就不走！”

我已聽出了是怎么回事。原來，那個男子是父母親在縣城租住處的房東。半年前，我母親忽然得了急病沒錢醫治，父親向他借了4000元。由于事急，當時尚未來得及寫借條。那個男子相信父母親的為人，事后也沒催著補寫借條。這次我放暑假回家，父母親見我心切，也迫不及待地回來了，忘了跟那個男子說一聲，結果，他以為父母親想躲賬，就一路打聽著找來了。

父親一邊解釋一邊賠著笑臉道：“我們絕不會躲賬，但現在手頭上確實沒錢。再說，我娃開學報到又要交學費。沒錢還你，真是對不起。這樣吧，我先給你補寫借條，等以后有了錢馬上就還給你，行嗎？”

那男子聽了，大聲道：“瞧你們都一把年紀了，靠收破爛掙那幾個錢，哪年哪月才能還得上？寫借條也等于白紙一張，頂個屁用。我不管你想什么辦法，今天無論如何得把錢還給我！”

父親的笑臉一下子僵住了，蹲在地上半天沒再說一句話，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母親端著飯碗坐在旁邊，筷子捏在手上，頭埋得很低，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

我在外面聽得真切，到廂房倒了一杯茶，端到那男子面前，說：“這位大哥，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先謝謝你借錢給我母親治病。的確，我父親和母親年紀大了，靠收破爛是難以還你的錢，可他們有我這個兒子啊。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我很快就要念完大學了，大哥，你如果信得過我，就讓我來寫這張借條，我保證畢業后半年內連本帶息把錢還給你……”

那個男子見我這么說，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的學生證，語氣頓時變得委婉了，說：“這位兄弟，你別怪我剛才逼你父母親。你家困難，我家的日子也難過啊！”頓了一下，他又說，“好吧，我相信你，就不要你還利息了，只要你給我寫張借條，保證兩年之內還清就行了。”我連連向他道謝。

當提筆在紙上寫下“今借到×××人民幣4000元，保證兩年內還清”的借條時，我感到字字重逾千斤，雙手像被什么緊緊地拽著，久久地提不起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擔負的第一個重任啊！

送走那個男子后，我們一家三口默默地坐在飯桌前繼續吃飯。吃著吃著，母親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不停地哽咽著。父親的眼圈也紅了，他說：“娃啊，都怪我們沒用，不能讓你安心地讀書，還要你沒畢業就背上了那么多的債務……”

“爸，您千萬別這么說——”我趕緊打斷父親的話道，“是爸媽含辛茹苦將我拉扯大，還這筆錢，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請爸媽相信我，畢業后，我一定有能力按期還了這筆錢的。并且，從今以后，我不再需要你們給我寄一分錢，我要靠打工來完成自己的學業。”父親和母親聽了，禁不住老淚縱橫，但我看到了他們臉上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我就坐上了返校的火車。在一個多月的暑假里，我賣過報紙，到建筑工地上做過小工……開學時，我用自己掙的錢交了三分之二的學費，并向學校講了我家里的情況，請求余下的款暫緩一些日子再交。校方經過研究，同意了我的請求。在此后的日子里，我申請到了為學校宿舍樓打掃衛生的勤工儉學的工作，并找了一份家教工作。當然，我也沒忘記自己的功課，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進行學習。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了畢業，我不但掙到了要補交的學費，還解決了自己的生活費，最終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學業。

畢業后，我來到廣東中山，沒費多大周折就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只用四個月時間就寄了6000元回家，不但還清了欠那個男子的那筆4000元的借款，還可以讓父母親的日子過得稍好一點。我特意寫信給父親，讓他將那個男子退回的借條寄給了我，我要將它好好地保存下來，讓它時時刻刻陪在我的身邊。

如今，每當遇到困難時，只要看到當年自己親手寫下的那張借條，我就想起了父母親孤立無援的樣子，立刻就有了戰勝困難的勇氣。我知道，在我寫下那張借條的那一刻起，我就擔當了一份責任，一份重任，我要讓父母親過上好日子，讓他們為我感到驕傲，我還必須不停地勤奮上進。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