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菜

口述/劉偉華 整理/子 沫

我從浮躁喧嘩的生活步入了沉淀和平靜，我很感激陳歡給我帶來的意外收獲。午間時光將永遠安靜地停留在我生命的深處，讓我安靜從容地面對一切挫折和歡欣。

1

和陳歡剛結婚時，我的事業發展得不錯。當時，我的公司在最繁華的地帶租的寫字樓，雖然規模不大，但運轉得不錯，業務蒸蒸日上。

有幾次帶著陳歡從樓底下走過時，抬頭望望高層里的藍色透明玻璃，我對陳歡自豪地笑，一個男人事業的成功帶來的幸福感和生活的幸福感交織在一起，我感覺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伸手摟住身邊的陳歡，用下巴的胡子去扎她的額頭，陳歡安靜的眼睛里總掩飾不住笑意融融。

可是生意場上的很多事是無法預料的，由于一次決策失誤，產品堆積如山，占用了所有資金，我急得束手無策。沒有了流動資金，我只得退掉租金昂貴的寫字樓，把公司搬到了一個朋友暫時借給的免費場地。那個地方叫和平巷，不是主干道，顯得很清靜。

第一天搬過去，我就特別不習慣。公司的員工本來不多，又走了兩個，更顯冷清。中午時分，我心情不太好，就去街邊的小巷里隨意走走。小巷里都是銀杏樹，秋天來了，銀杏葉落了一地，雖然好看，但我沒有什么心情，覺得一切都是那么蕭瑟，男人的信心在那一刻蕩然無存。

走著走著，我看到巷子深處有一家小吃店，很清靜，沒什么人。而我這時是需要躲開人的，甚至是陳歡，我不想讓她承擔任何的不快和壓力，我需要一個人自我消化。

走進小吃店，我隨意看了一眼名字，好像叫“一碟菜”，很奇怪的名字。二樓有一個小露臺，擺著一張小桌，我叫了一份套餐，但哪有胃口，一份套餐吃了一半我就停下了，坐在那里胡亂想公司怎樣起死回生。

晚上回到家，陳歡很關心地問我中午在哪兒吃的，我隨口說就在附近的“一碟菜”，就不想說話。陳歡遞給我了一杯牛奶，也沒說話，坐在一邊默默看電視。

2

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一碟菜”，坐在了老位置。并不是想吃飯，而是想在這里尋得一份安靜。在二樓露臺邊，我無意間發現銀杏樹上居然貼著一個咖啡色的小便簽，上面寫著一行字：今天心情不好，明天也許會好起來吧。下面畫了一張笑臉。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看來煩惱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心里稍微平靜了一些。

飯上來了，青紅果綠，跟昨天的大不一樣，還有一小碟我最愛吃的泡椒炒山芋。我一愣，店主笑著說：“看你每天來，這菜就算送的吧。從今天開始，我們這里每天有一小碟免費菜送給客人，雖然只是一小碟，當是一份心意吧。”吃著泡椒炒山芋，我的心情開始明朗起來，銀杏樹的葉子飄忽而過，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啊。

第二天、第三天，資金還是一籌莫展。

我依然每天來到“一碟菜”，那個便簽很奇怪地一天更換一張：生活還是不愉快的事多，飯還是要吃的；今天下著雨，倒是很有詩情畫意，抬頭看看天……每天都是不同的話，而“一碟菜”每天送的小碟菜也不同：金針菇炒榨菜絲、紅椒芹菜桿……我的心里有了一些期盼和溫暖。

我想起了以前躊躇滿志的時候，中午總是在雅致的咖啡廳吃商務套餐，談著生意上的事，吃飯通常成了一個借口。那時我的確多了一些浮躁和自以為是，現在，我反而能體會午間時光給我帶來的平靜。我在“一碟菜”的露臺上安靜地度過，平常的飯菜、溫暖的露臺還有咖啡色的小便簽讓我看到了希望。晚上回家，我開始主動和陳歡說話，講在“一碟菜”的事。

一個周末，陽光很好，我的生意在那一天有了轉機。一位以前的老客戶說急需我手里的一批貨，讓我折價賣給他，我以極便宜的價格吐出了那批存貨。手上有了資金，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我的心情總算有了亮點。我興奮地打電話給陳歡，陳歡也很高興，她對我說：“中午好好吃飯，喝杯酒慶祝一下。”我笑了，知我者陳歡也。

兩個小時后，我慢慢地散步去了“一碟菜”，在鋪滿銀杏樹葉的地面上漫步，我的腳步輕快起來。我來到了老位置，露臺上的小桌居然鋪了一塊咖啡色的桌布，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而且，我發現銀杏樹上又多了一張小便簽：今天的天氣真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啊，大家都在努力過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會慢慢地好起來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果然不錯。飯端上來了，今天的“一碟菜”是泡菜炒魚雜，也是我最愛吃的。

雖然是一次偶然的失意，但是我愛上了這種清淡而有味的生活。

3

很快，我的公司又正常運轉了。那段時間，我接了幾筆大單，心情好得可以飛揚起來。我決定把這個門面擴大租下來，雖然偏一點，但不是太影響業務，而且可以別具一格。主意一定，我就回家同陳歡商量。陳歡笑著說：“你是離不開‘一碟菜’吧。”我也笑了。

公司裝修一新掛牌慶典后，我接到陳歡的電話：“我在‘一碟菜’等你。”我有些意外，但很快欣然應允。陳歡在露臺的老位置上等我，那張咖啡色的便簽上寫著：加油老公！

一切都明白了。原來是陳歡這么長時間在默默支持我。陳歡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有什么苦總喜歡一個人承擔，又太自負，只想怎樣才能幫到你。”原來，自從聽我說中午在“一碟菜”吃飯后，她偷偷地跑來同“一碟菜”的老板商量，每天給我做點小菜送過來卻說是老板送的，為了不引起我的懷疑，每次只有一小碟，便簽也是她順手貼上去的。我激動地握緊了陳歡的手。

那天，天下著小雨，銀杏樹的葉子飄飄灑灑，美極了，我從浮躁喧嘩的生活步入了沉淀和平靜，我很感激陳歡給我帶來的意外收獲。午間時光將永遠安靜地停留在我生命的深處，讓我安靜從容地面對一切挫折和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