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今天過生日

一早去上班，我就聽高音喇叭里的生日快樂歌在校園里響個不停，一遍又一遍的。泰國同事在一旁輕聲向我解釋：“校長今天過生日。”啊，原來如此！早幾天在校園里穿行的時候，我就看見有工人忙著在路的兩邊張燈結彩，本來以為是泰國的什么節日即將來臨，也就沒太在意。我在這所泰國學校教了一段時間的漢語，經歷過幾次大大小小的節慶后，也就習慣了他們對待節日的方式，但今天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搞了半天，如此隆重的準備竟是因為校長今天過生日！

那一整天，校園里的廣播就再沒播過其他內容，一首生日歌反反復復地唱著。校園里一片歡慶的氣氛，老師學生全體到校，但課是不上了。我坐在辦公室里，只見幼兒園的小朋友排著隊唧唧喳喳歡天喜地向禮堂走去。這是一所在泰國享有盛譽的天主教私立學校，擁有從幼兒園到高級中學的各層次學生，只要學校有活動，基本上都是全民總動員，從幼兒園的小朋友開始，然后依次是小學、初中和高中的學生。不過那天，我依然認為“不可能所有學生都去，大概只是小朋友們去給校長伯伯熱鬧熱鬧吧”。辦公室里，老師們的工作看上去一如既往地進行，但興奮和激動卻在空氣中彌漫。有同事跑進我們高中部的辦公室，用小聲但又足以使每個老師都能聽見的聲音向大家報告：“娃娃太小，不停地講話，校長生氣了！”側耳細聽，遠處傳來的童聲合唱的確不是那么整齊。聽到的老師都搖頭晃腦：“這些娃娃太不懂事！等會兒小學的去了就要好些。”果然，很快小學部的學生們排著長隊進去了，接著，初中部的進去了，高中部的也進去了。生日歌在禮堂里一次次地響起，雄壯激昂，如波濤洶涌一波高過一波，其間還伴有陣陣熱烈的掌聲。

此情此景使我目瞪口呆，不是不時興領袖崇拜了么，怎么泰國人民還如此大張旗鼓？而且還是一個小小的校長！旁邊教英語的加拿大老師笑嘻嘻地對我說：“為何不可啊？校長為學校做了那么多事情，不在學校過生日他還能在哪兒過呢？”他一句話提醒了我：這所天主教學校雖然信仰自由，師生中除了天主教徒外還有不少的佛教徒，但校長、副校長這樣的高層領導則絕對是由天主教修士來擔任的。修士們奉行天主教教規，終身不娶，沒有妻兒，住在校內專門辟出的一個小院子里。那里禁止任何女性進入，男性也是非請莫入，我在校園里散步時曾好奇地向里面張望，隱約可見綠樹掩映中的兩層小樓，不見人影，也不聞聲響，一切都顯得那么高深莫測。修士院里的修士——也就是校長們，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穿上白色的袍子，走向設在校內的教堂唱誦經文，由此開始他們一天的工作。在我看來，他們的工作似乎沒有什么上下班的區別，從周一到周日，從平常的日子到舉國歡慶的節日，上班在辦公室，下班在修士院，反正都是在校園里忙碌。有時我下了晚自習，還看到白色的長袍在夜幕中穿行，衣裾飄飄，令我很有些孤獨悲壯的感覺，對他們全身心的奉獻感到由衷的敬意。

這樣想來，事情便真正是順理成章了——這根本不是什么個人崇拜，而是全校師生對校長一年365天辛勤操勞的由衷感謝。

下午兩點，生日慶賀典禮達到高潮，老師們的祝壽儀式開始了。我隨人流走到會議大廳，有老師在門口分發紅玫瑰，來者人手一支，在擺滿鮮花的大廳中等候。當歡快的音樂響起之時，校長在門口出現，全體齊唱“生日快樂”，大家目送校長在歌聲中邁著莊嚴的步伐走向前臺，在裝飾得金碧輝煌的扶手椅前緩緩落座。老師們排成一隊，依次走向校長，祝他生日快樂，并獻上手中的玫瑰。當輪到我時，我一邊獻花，一邊用漢語反復說：“生日快樂！”他先是一愣，但聽了我的解釋后就咧嘴一笑，饒有興味地跟著我學說了幾遍，開心地宣稱：“好了，我會用中國話說‘生日快樂’了！”幾分鐘前高貴如王者的校長此刻卻變成了一個單純快樂的孩童，看著他燦爛的笑臉，我也真實地感受到了祝壽的快樂。

當美麗的晚霞映紅了天空時，隆重的晚宴開始了。所有慶祝生日的費用全是老師們自發募集的。晚宴上女老師們花枝招展，男老師們西裝革履，校長也極其難得地脫了白袍，穿上便服。大家一起分享著豐盛的晚餐，飯后還有若干的游戲供大家玩樂，所有的人都興高采烈，直到夜深才盡興而散。

當人們推開自己的家門時，校長也回到了修士院。校長，這位虔誠的修士，忠誠的教育者，他沒有家，學校就是他的家；他不能和父母兄弟姊妹相聚，因此也就把全校的師生當成了父母，當成了兄弟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