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是詩歌慣用手法,主要作用是用物象征人的品德節操。如:以“梅”象征高潔、清秀、淡雅、素樸;以“菊”象征高潔、傲霜斗雪的堅強,被稱為“隱逸之花”;以“蘭芷”象征名貴、孤芳、清高;以“牡丹”象征富麗等等。下面就讓我們從以梅花為象征載體的兩首詩歌中來體會象征手法在詩歌中的運用。
梅花,在中國文人的筆下,往往是人格的象征或意趣的指向。由于審美情趣的差別、吟詠時的心緒不一,他們筆下梅花的風姿與味道也各異其趣。清代宋匡業《梅花》:“獨立風前唯素笑,能超世外自歸真。”這梅花是超凡脫俗的,表明他與世無爭、超然塵世之情思。宋代陳亮《梅花》詩:“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后香。”這昭示著梅花獨領風騷的品位。元代王冕的《墨梅》詩:“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贊頌了梅的清雅高潔的內在美。而詠梅詩詞最多的名家,當數南宋愛國詩人陸游,他以此類題材作的詩詞在百首以上。他筆下的梅,風姿各別,寄托的情思也因事而異,其中,《卜算子·詠梅》最為著名。在這首詞中,他以孤高寂寞的梅花表現自己的操守和傲骨,被后人廣為傳頌。后來,毛澤東填了一首,又有不同的味道。
卜算子·詠梅
作者:毛澤東
風雨送春歸,
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
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
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
她在叢中笑。
毛澤東這首詞前有引語:“讀陸游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表明了創作契機。“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詞的起句就以健筆凌云之勢,表現出了與陸游明顯不同的胸襟與氣魄。“風雨”“飛雪”點出了四季的變化,時間的更替,“春歸”“春到”著眼于事物的運動,既給全篇造成了一種時間的流動感,又為下邊寫雪中之梅作了飽歷滄桑的準備。詞句挺拔,氣勢昂揚。
接下來“已是懸崖百丈冰”一句,描繪出寒冬中梅花嚴酷的生存環境。但就在逼人的環境和險惡的氛圍中,竟然“猶有花枝俏”。“懸崖”表明環境是如此險峻,“百丈冰”顯示出寒威如此酷烈,而梅花就在這冰凝百丈、絕壁懸崖上俏麗地開放著。一個“俏”字,不僅描畫出梅花的艷麗形態,更突現了梅花傲岸挺拔、花中豪杰的精神氣質。詩人筆下的梅花充滿著自豪感,堅冰不能損其骨,飛雪不能掩其俏,險境不能摧其志,這和陸游筆下“寂寞開無主”“黃昏獨自愁”的梅花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結合毛澤東這首詞的寫作背景看,詞人如此地刻畫梅花的形象,是有深刻的政治寓意的。當時正值我國遭受三年自然災害,原蘇聯領導人又挑起中蘇論戰,對中國施加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的壓力,內憂外困,共和國受到了嚴峻的考驗。“已是懸崖百丈冰”正是當時政治環境的象征。作為中國共產黨的領袖毛澤東,寫這首詞本是托梅寄志,表明中國共產黨人的決心,在險惡的環境下決不屈服,勇敢地迎接挑戰,直到取得最后勝利。雖然“已是懸崖百丈冰”,但“猶有花枝俏”——中國共產黨就是傲霜斗雪的梅花,就是那俏麗的“花枝”。
下片,作者把梅花喻為報春的使者,進一步熱情禮贊。英國詩人雪萊在《西風頌》中唱到:“嚴冬已經來臨,春天還會遙遠嗎?”嚴冬中怒放的梅花,正是報春的最早使者。“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這種無私無欲的品性,使梅花的形象更為豐滿。
最后,詞人以“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作結,將詞的境界推向更高一層。春天來臨了,人間充滿了柔和溫暖的氣息,懸崖上終于山花爛漫,一片絢麗。梅花以自己的赤誠迎來了燦爛的春天。此時,原來一枝獨秀、傲然挺拔的梅花,沒有絲毫的妒意,卻很欣慰安詳地隱于爛漫的春色之中。“叢中笑”三字,以傳神之筆寫出了梅花與山花共享春光的喜悅,特別是“笑”字,寫出了梅花的神韻——既謙遜脫俗、又豁達大度的精神風貌,極大地升華了詞的藝術境界。毛澤東此詞的結尾,突出梅花“叢中笑”的風度,從自喻的角度看,梅花是他人格志趣的外化物;再進一步引申,則表現了共產黨人斗爭在前、享受在后的崇高美德和奉獻精神。
此外,單從文學的角度來看,毛澤東的詠梅詞結構精致和諧,在塑造梅花形象時,上片重點寫背景,以背景反襯對象,體現了梅花的錚錚鐵骨和挑戰精神;下片則濃墨重彩寫對象,突出梅花甘愿隱于百花之中的情操,使梅花具有明媚開朗、至剛無欲的品格。一個“俏”字,成為過渡的橋梁,使詞的意境渾然天成。
【附】
卜算子·詠梅
作者:陸游
驛外斷橋邊,
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
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
只有香如故。
陸游一生喜愛梅花,曾寫下一百多首詩詞,贊美梅花是“花中氣節最高堅”,而這首詠梅詞卻別具一格。詞中的梅花孤獨幽苦,又遭受風雨的侵襲,但依然傲骨錚錚,吐芬芳,散幽香,高雅如舊,極盡冷艷堅貞之姿。這正是作者抗金抱負不得實現而又遭受朝中奸黨嫉妒、排擠和打擊的命運的真實寫照,也正是作者寂寞愁悶而又堅強不屈、孤芳自賞性格的象征。作者以梅自喻,宣稱即使被粉碎成塵土也不會改變自己芳香超群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