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鄂倫春族的傳統中,火象征著生命、光明。因此,平日里的人際糾葛,在圣火前便化為灰燼,只有如火般溫暖的情誼。甚至鬧別扭的兩口子,也在篝火舞中和好如初。因此,篝火舞一直跳到深夜群星閃爍的時候,大伙兒盡興而止。
每年初春的祭山神儀式是鄂倫春族吉祥的日子。按照傳統方式,這種活動由薩滿主持。薩滿教萌生于人猿別后人類漫長的蒙昧時代,興起并繁榮于母系氏族社會,綿續于父系氏族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其影響一直延續到今天。
薩滿是北方氏族、部落的精神文化代表,與中國民間一般的神漢巫婆相比較,保持了宗教的莊嚴性和人類童年時代的文化傳承人的質樸性。
薩滿教保留了相當完整和生動的自然宗教特點,具有鮮明的北國地域特色,幾乎囊括了北方人類史前宗教、歷史、經濟、哲學、婚姻制度、道德規范、文學、體育、民俗等各個方面的文化成就。
如果你能和我們一起走近薩滿教神圣的祭壇,一起遨游這瑰麗的神話世界,就會透過撲朔迷離的宗教云霧,感悟到我們的先人在大自然威力下不屈的靈魂、頑強的生存意識和英雄主義的氣概。這是我們的先人能征服這片寒土的內在原因。就像多神時代古希臘人高舉的圣火照亮了人類通往團結、進步、友誼的未來之路一樣,薩滿教中積極的精神成果,也能給今天的人類某種啟示與激勵的力量。
六月的興安,青山翠綠,郁郁蔥蔥;六月的鄂倫春,花香四溢,百鳥歌唱。今天,在熱烈慶祝鄂倫春民族傳統節日的時候,我們穿越時空隧道,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勤勞勇敢的鄂倫春人以火為伴,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大興安嶺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為促進祖國邊陲的繁榮發展與各民族團結拼搏、共創美好未來的動人畫卷。今天,時間老人把我們帶入了新世紀的歷史關頭,回首鄂倫春民族過去的輝煌歷程,此時此刻,我們感到最引以自豪的是放下獵槍的鄂倫春人,正以高昂的斗志和矯健的步伐,滿懷信心地邁向未來,去迎接明天的曙光。
往昔,每當大興安嶺剛脫下冬裝,天鵝、大雁、野鴨飛來的時節,鄂倫春人就要舉行一次隆重的春祭大典,其宗旨是:度過了漫長的冬季,孕育著生靈萬物新生命的春季開始了,人們要通過薩滿,向諸神獻禮,以祈愿新年全體族人的平安吉順。
火的崇拜也是原始人類對光明崇拜的一種重要形式。應該說人類的文明是火光照亮的,所以恩格斯在《自然辨證法》一書中說:“就世界性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還是超過了蒸汽機,因為摩擦生火第一次支配了一種自然力,從而最終把人同動物界分開。”對于原始人類而言,火的使用不亞于再造太陽,于是人類對光明的崇拜,也表現為對火的禮拜祭贊。
鄂倫春族春祭時,要事先通知居住在各地的族人準時趕來參加。因為春祭后,族人們要各奔東西游獵,所以,人們很珍惜這難得的團聚機會。而春祭敬神,又關系到一年狩獵豐盈、人畜平安。為此,遠近的族人都會趕來,帶來新鮮的野豬肉、狍子肉等祭品。
春祭的場地選在河邊潔凈的寬敞之地,眾人搭起一座很大的 “斜仁柱”,中央豎兩根相距二尺左右的桿子,鄂倫春語叫“土如”,即神架,是神降臨的地方。
在離地一尺多高的神架中橫綁一桿,為神椅,是薩滿接神的地方,在神架兩側,豎有約六至八寸的木刻門衛神偶。薩滿將平時掛在“瑪路”神位上的樺皮神盒打開,將其中所有的神偶、神圖祭放在“瑪路”神位上。“瑪路”神位上立柳條編成的神架,上部放日、月、星、雷、鷹、龍諸神偶,中間為草神或獾神的神圖,下部放其他神偶,象征著世界三界——天、地、人間。擺放完神偶、神圖,族人們在神位下面擺放各種供品,凡宰殺的禽獸,氣管不能割斷,以表示完整。
人們燃起被稱為“阿叉”的野生香草,用香煙來凈壇、凈場、凈身。
在“阿叉”的香煙繚繞中,薩滿用禽畜鮮血抹神偶嘴部,象征神靈喝血。在薩滿觀念中,血能榮魂,如此,神偶就有了神力。做好一切準備后,族人依次而坐,神祭開始,對春天祈愿的神歌也由低而高。歌聲越激揚,舞蹈越激烈。
雖然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發源和文化傳統,但對光與火的禮拜頌揚卻是人類共同的文化趨向。沒有火,人類的存在就不可想象。
今天,盡管人類走出了蠻荒,沒有了原始人類禮拜光明的宏大祭祀場面,但原始精神并沒消逝,各種文化形式里依然保存著禮贊光與火的偉大精神。在中國古典詩詞里的燈燭意象與原始人類歌頌光明的精神一脈相通。從本質上說,燭與燈就是光與火,是光的升華,是火的再生。
在古代詩人筆下,燈燭是照亮黑夜的神圣之光——“冬夜豈不長,達旦燈燭燃”;也是燃燒奉獻的犧牲精神——“自焚以致用,猶殺身以成仁”;更是一種審美意蘊的藝術表現形式,杜甫有詩謂“樂極傷頭白,更深愛燭紅”。
正因如此,詩人才吟唱出“不須愁日暮,自有一燈燃”的著名詩句。
漫漫長夜,有一燈相伴,它有抗擊黑暗的親切力量。
獨坐窗下,燈光婆娑,燭影映紅,它是迷離溫馨的藝術形式,所以,湯顯祖才欣然寫道:“已逢人日勝與人,倍賞花燈有百輪”。賞燈品燭成為古代文人的雅好,卻聯系著一個原始生動的故事。
李元伯教授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一書中考察了世界性的祭火風俗,認為祭火典禮是中西政治與文化共同的制度,火是立家立邦的基礎,代表著生命、種族的繁衍,所以,人們常用“香火”、“煙火”表示血緣的傳承。古代的“父”字,用以稱呼家長。父字全文作反,表示手奉火之形,正是一個普羅米修斯式的火者。《說文》謂:“主,燈中火柱也”。“主”字表示重要的意義,正源于火的神圣,反映著人類的祭火風俗。
在原始人心目中,火與太陽具有同樣的意義,所以,許多民族的祭火祭日風俗往往是聯系在一起的。原始人類對于太陽與火的崇拜儀式是狂熱熾烈的,那種祭火祭日的偉大精神,充溢在各種形式的文化里。
鄂倫春神話中講:遠古時代,人和動物區別不大,全身是毛,只有兩條腿,沒有膝蓋骨。后來火山爆發,把周圍所有的樹木燒焦,連野獸都燒死了。他們發現燒死的野獸肉吃起來很香,但不知道如何取火,后來天神恩都力教會了他們。從此,他們身上的毛脫掉了,腿上也有了膝蓋骨,就變成了真正的人。
火神給人以生命的源泉和生命的勇氣,但火神一旦發怒,又會帶來巨大的災難。因而鄂倫春人每逢春、秋大祭和過年過節或喜慶的日子,都要進行祭火神儀式。
過年過節晚輩們前來拜年時,都要給火神磕頭,祈求火神多多關照保佑,然后再給長輩磕頭拜年。
在舉行婚禮時,把酒倒入器皿中,右手高舉到頭頂,再用左手指或筷子,蘸一下酒,向空中、地上、火堆祭奠禱告。
人們相信火神的靈驗,因此當自己的親人外出打獵很久不歸時,就向火神祈禱詢問。在鄂倫春人平時的生活中,好酒、好菜第一口都要先敬火神,感謝火神給予人們的恩賜。
原始神話是原始人的故事。理性的覺醒驅散了原始宗教的迷霧,但新的文化形式里依然保留著原始的故事。在藝術的燭光燈影里仍然閃爍著原始的太陽之光和熊熊火炬,古典詩人賦予燈燭的仍然是太陽與火的靈魂。
歷史已經遠去,古老的篝火已經從廣大地區隱退,但古老的篝火活動仍具有召喚人的力量。
為什么在各種現代化燈具很流行的現代,人們對古老的篝火情有獨鐘呢?難道人們僅僅是喜歡那種迷離朦朧的情境嗎?顯然是光與火有更深刻的歷史和審美蘊涵。閃閃的火光,更容易啟發我們對人類從高擎火炬走出蠻荒邁向文明的偉大歷史的回憶,篝火悠悠,更容易觸動我們民族復雜的歷史神經,沐浴在火熱的溫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