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是魯迅先生“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而塑造出來的經典文學形象,本來是許多碎片的拼合,我把這個拼合體支離開來,應該沒有大礙。
頭
“Q”大約是阿Q頭部的象形:一個橢圓形的腦袋后拖著一條并不直溜的辮子。當然,阿Q頭上最惹眼的具有標志性意味的絕不是辮子,而是那“不知起于何時的癩瘡疤”,這癩瘡疤雖不至于“化膿時艷若桃李,結疤后光照人間”,倒也不值得過分渲染,因為這生理缺陷很犯阿Q之忌諱。不可不提的是阿Q的“見過世面”的眼睛,這眼睛見過城里人用蔥絲煎魚,見過城里女人走路時扭身子,見過城里“小烏龜子”搓麻將,還見過城里“好看好看”的“殺革命黨”,所以“所有未莊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睛里”。阿Q更讓人叫絕的是那張嘴。阿Q調戲小尼姑,小尼姑滿臉通紅地說:“你怎么動手動腳……”阿Q的答復是:“和尚動得,我動不得?”一句話,變無恥下流為理所當然,化被動為主動,足見阿Q的嘴功。阿Q到靜修庵里偷蘿卜,被老尼姑人贓俱獲,阿Q“聰明”地反問:“這是你的?你能叫得他答應你么?你……”蘿卜沒長嘴,自然是叫不答應的。這樣,阿Q就把一頂誣蔑陷害好人的帽子反扣在老尼姑頭上,更見阿Q的嘴功。不僅如此,阿Q還能唱幾句戲詞,如果不是他的口頭禪“媽媽的”不夠文明,上不得臺面,恐怕還有人想冠之以“語言大師”的頭銜呢?
手
手是阿Q最具有價值,使用頻率極高的身體器官,他的“行狀”大多與此相關。他這雙手“給人家做短工”,“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阿Q確實是一名勤苦的短工,干活實在,絕不取巧偷懶。因為這雙手,他博得了“真能做”的美名;這雙手,使他“暫時做穩了奴隸”;這雙手,是阿Q在未莊的安身立命之本??梢韵胍姡m然只是“而立之年”,這雙手已經結滿厚繭,關節粗大,寫滿了勞作的印記和受苦人歲月的滄桑。這雙手具備創造美好明天的潛能,具備改變人生命運的資質,這本來是一雙可愛可敬的勞動人民的手啊!
可惜,“假使有錢”,這雙手就會去“押牌寶”,“汗流滿面”之后,終至于血本無歸,只好“擎起右手,用力在自己臉上連打了兩個嘴巴”,“仿佛是自己打了別個一般”,又獲得了精神上的虛妄的自我滿足。這是手之惡狀(壞的行狀)之一。這雙手“摩”過小尼姑“新剃的頭皮”,還“扭住伊的面頰”,“再用力的一擰”,換得自己“十分得意的笑”和酒店里的人“九分得意的笑”,且在當天晚上他“覺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二指有點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膩些”。這是阿Q手之惡狀之二。這雙手曾與王胡、小D等未莊的閑人們有過若干次的“龍虎斗”,拔過靜修庵的四個老蘿卜,還干過小偷的營生等等。阿Q的手的最后一次“行狀”應該是在判決書上畫圓圈:“那手捏著筆卻只是抖……伏下去,使盡了平生的力畫圓圈。他生怕被人笑話,立志要畫得圓,但這可惡的筆不但很沉重,并且不聽話,剛剛一抖一抖的幾乎要合縫,卻又向外一聳,畫成瓜子模樣了?!焙貌蝗菀淄瓿蛇@一“壯舉”,卻成為他“行狀”上的一個污點,因為“圈而不圓”。
拿什么來拯救你,阿Q的手?
軀
阿Q“瘦伶仃的”,刑場上,隨著槍聲響起,“全身仿佛微塵似的迸散了”,靈動的生命之氣離開了倒地的血肉之身,阿Q終究回歸他生命的本質——他本來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腳
從土谷祠到趙府,從趙府到土谷祠,從未莊到城里,從城里到未莊,阿Q都未曾不用腳,從囚牢到刑場,阿Q卻坐上了一輛沒有篷的車,示眾之后,走向了他生命的不歸路。可見,一個人能用自己的腳走在實地上,未必不是一種幸運。
單位:湖北天門市岳口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