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風味

1

夏天總是讓人無望，而希望卻又隨著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沁之想一個下午坐在電腦面前實在墮落得有點過分，可是誰又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來呢！其實這些天沁之都在等一個陽光男孩的頭像的閃動，他叫子木，他們已經在網絡上聊了好久了，只要這個頭像一上線，沁之就知道這一天絕不能算虛度。誰說網絡是虛無飄渺的，沁之從來都不相信，她相信的是自己的感覺，子木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讓她信任的網友，不，更確切地說是朋友。他才華出眾，名牌大學研究生的身份足以讓他傲視群雄。他是當年為數不多的幾個高考作文滿分的考生之一。他曾把當年的滿分作文連同媒體的報道一起寄給她看過，光憑這一點就讓沁之驚羨不已。子木常說之所以選擇和沁之聊天是因為她的名字有內涵，不庸俗。然后他在電腦屏幕上斬釘截鐵地敲出一行字：你一定是某重點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那時的沁之是很尷尬的，她曾經一直以文學青年自詡，對那些每天只懂穿衣打扮，諂媚獻俗的女孩很是不屑，認為沒有思想的女孩就好像沒有經過歷史沉淀的瓷器，做得再精致美麗，也只不過是一堆碎瓷片，毫無價值可言。子木的出現對于她來說不能不算是個震撼，他能夠在與鋼筋水泥打交道的同時瀟灑自如地引經據典，旁征博引，甚至很多時候沁之需要翻看成語詞典和古漢語字典才能與之侃侃而談，這不能不算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的一個奇跡，沁之常常在心里感嘆：老天爺你太偏心了！

子木說他的理想是出國，回來能夠擁有自己的公司，以便開著寶馬車到她面前來炫耀一番。沁之頑皮地笑笑說她也要開公司，終有一天她會收購他的公司，要他俯首稱臣。子木詭譎一笑，說那咱們比試比試，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如果你輸了，我出于人道主義精神，你就來我們公司，職位隨你挑，從清潔工到老板娘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沁之沉默了，她該怎么回答呢？雖然她知道自己對子木的感覺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界定，可是每每面對子木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怎能不維持一下女孩子的自尊和矜持？從小姥姥就說女孩子是靜靜等待愛情的，至今她還把這條原則奉為真理呢！子木問沁之你漂亮嗎？原本沁之大可以把自己描繪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反正子木也看不到，可她不想這么說，面對子木她就是說不了半句謊———嗯，還好，就是有些胖。于是在子木的印象里沁之就是一個典型的小胖妹，子木咯咯地笑：以后你們學校開運動會，你報鐵人三項啊！沁之嘟起小嘴，原來帥男天生愛美女，哼！子木卻死活不承認，一連發過來好幾個無辜的表情，逗得沁之哭笑不得。快下線的時候子木說：我們學校的楓葉很美，你來吧，讓我牽著你的手帶你去爬紫金山……

2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多少次面對秦淮河，沁之總認為這樣的歷史名句該改寫了，青樓女子怎樣，她們的風骨比之那些所謂的才子名流們有過之而無不及，該汗顏的絕不是她們，哎呀，怎么又酸起來了，沁之想想好笑，自從和子木在一起后，一下子覺得自己弱智得有些不像話，就為了他的一句話，巴巴地跑去那個楓葉城，雖說自己所在的學校功課不是很緊，可是子木很忙，一會開會，一會搞研究，還要三天兩頭跑去給小師妹講解高數題，忙得他直恨分身乏術。好不容易沁之熬到暑假，酷熱當頭，將近十個小時的車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沁之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懷揣著子木說要帶自己去爬紫金山的憧憬，堅定而執著地踏上了征程。

3

看看手表，已經比原定的時間晚了10分鐘，子木怎么還沒來？沁之有點急了，打手機也無人接聽。會不會出什么事呢，不是說好今天會早些到的嗎，每次都遲到，怎么當男朋友的？沁之恨歸恨，心里還是擔憂的。沁之常常對自己說，如果下一次再遲到，就永遠不理他，除非他帶我去爬紫金山，唉，不提也罷，這家伙什么時候才會帶我去爬紫金山啊，他是不是早就忘了？往事如一幕幕電影般又在沁之的腦海里閃現：那一次要離開楓葉城的時候，子木站在站臺上，沒有說話，直到沁之登上火車那一刻，才悄悄地塞給她一本書，說夾著一些黃色楓葉，算是留作紀念。沁之心里其實是很失望的，都要離開了，他都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就連陪她坐公交車路過紫金山的時候，竟然也沒有提出要下去走一走。沁之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后就轉身進了車廂，想哭，真的想哭。沁之毫無表情地撥弄著書，眼睛里沒有焦點，不知道子木還在不在站臺上。突然，沁之發覺書里夾著一張漂亮的小紙條，潦草地寫了幾個字：試試讓我做你的男友好嗎？沁之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就那么簡單的幾個字，平淡無奇，怎么拼湊在一起卻能產生一種讓人窒息的力量？曾經想過不知多少次：或許會在紫金山頂，又或許是在秦淮河邊，他會向自已表白———多少次都在這種浪漫的幻想中沉沉睡去，卻萬萬料不到會有此情此景。看了太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浪漫，聽了太多山無棱，天地合的誓言，一切的一切都抵不過這潦草的幾個字啊！

4

夏天真的很神奇，子木在沁之的眼中永遠都是人類進化史上一個奇特的生物，那么驕傲，那么優秀，能夠征服這樣一個特別的生物，也許自己更特別吧！每每沁之和子木吃飯的時候都想笑，原來神奇的生物還是需要吃飯的。不在子木身邊的時候沁之會寫信，告訴他這段時間學校又發生什么有趣的事啦，自己又瘦了多少斤了，還有就是學校里有一個富家公子在追她，自已沒有一點動心。子木卻永遠都是那么忙，就連和沁之打電話也是三言兩語，哼哼唧唧的，開始沁之不以為然，還以為他害羞呢，可日子一長就真的很惱火：喂，和我講話有那么痛苦嗎，我可知道你經常去教你小師妹高數的哦！

5

手機響了，果然是子木。

“喂，你在哪呢？怎么那么久還不來？”

“沁之，對不起，小師妹暈倒了，我要送她去醫院。”

“那我怎么辦？我眼睛還痛著呢，我還要你帶我去看醫生呢！”

“對不起，沁之，我現在真走不開，要不你自己來××醫院5樓，我就在這里，我陪你去看眼科。”

“你們學校沒人了嗎，她暈倒了不會有其他同學陪她嗎，你瞎操什么心啊，你是她誰啊，無聊。”

“沁之，你怎么說話的，有點同情心好不好，人家都病成那樣了，你不要說話這么刻薄。”

“我刻薄，到底誰過分呢，你一個人把我晾在這里，好意思嗎？”

“我現在沒時間和你吵，無理取鬧……”

“叭！”電話斷了。是沁之把電話掛斷的，她想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哭，千萬不能哭，眼睛還痛著呢，只是那一刻她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6

沁之從來都不是一個小氣的女孩子，優越的家庭生活，雖然使她有那么一點點的嬌慣，但絕不失天真善良與執著。中秋，沁之花了整年的壓歲錢和零花錢，給子木買了兩盒高檔月餅和一套名牌服裝。她知道子木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如今找工作不光看能力，還要看外表，像子木這樣優秀的人才再配上名牌西服，一定是一個吸引眼球的焦點。當沁子提著大包小包，大汗淋漓地出現在子木面前的時候，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驚訝和尷尬，不過稍縱即逝，沁之絲毫沒有察覺，她興奮地說著月餅怎么怎么好吃，西服是跑了多少地方才精心挑選出來的，子木在一邊哼哼啊啊，一副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后來沁之才明白為什么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子木穿這套西服時的樣子。子木每個星期都要到一家公司做兼職，連帶家教的收入和研究生補貼，除了留出一點基本生活費，其余一并寄回家供弟弟上學———這些沁之都清楚，所以每次兩個人出去吃東西，沁之都會搶著埋單。

7

傍晚的天空沒有云，夕陽燒得天邊彤紅彤紅，像個大火爐，頃刻就能把一切生物都熔化為灰燼。楓葉城的街道是干凈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落下來，每個人都是金光閃閃，眩得沁之睜不開眼。想想還是太委屈，說服父母大老遠的跑到這里來找實習單位，還不是為了能和你在同一片星空下，你很忙，可你真的忙到沒有時間陪我看病，卻有那么多時間為你小師妹講高數題嗎？子木，你還在想我嗎？你想到我的時候會難過嗎？

8

沁之原本不想去醫院，可是子木……在哪呢？

醫院的走廊很安靜，以致沁之走到病房門口，子木都沒有一點察覺，沁之呆呆地望著子木的背影，看著他的手在那里安撫小師妹的額頭，不由得胸口一陣陣發緊。

“哎呀，是沁之啊，怎么站在門口不進去啊？”是子木的同學華的聲音，“喂，子木，住院費還差1000，我們大家再湊湊吧！”

“我有。”沁之趕忙掏錢包。

“好了，沁之，你來了先坐一會，一會兒我再陪你看眼睛———不要提錢的事了，我們自己會想辦法……，”

“可是，子木，她……”

“這事與你無關。”沁之記得這是子木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最后一句。

9

子木，我以為我可以盡我的所能給予你最好的，我以為給予你最好的一定會讓你感覺幸福，可我沒想到你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竟然是“我們根本不需要你的錢！”我真的很傷心，子木，我對你的好從來都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子木，你知道嗎，我每做一件事都在想，子木會開心嗎，子木會贊同嗎，因為你是我生命里的唯一。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而你，卻什么也不接受，子木，是你變了嗎？變得好陌生，為什么只有在你看她的時候眼神里才會發出明亮的光，而這種光亮卻是我久違了的。子木，你知道嗎？我對你的感情不會比她少一分一毫，可在你的眼里我已經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子木，那個在我的世界里份量最重的兩個字，已經成為過去式。子木，真的想在你懷里大哭一場，然后咬牙切齒地對你說：子木，你真是個豬頭！

10

校運會，沁之報了女子3000米。

其實現在的沁之真的有些弱不禁風，也許她想以這種壯烈的方式和過去告別。

操場上人聲鼎沸，而這一切在沁之的心里激不起絲毫的漣漪。

呼吸開始急促，腳步開始沉重。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走過來，微笑，伸出手，說你是沁之嗎，你不胖啊！

窒息的感覺再一次涌上來，沁之記起了在火車上，子木幾句話就讓自己不顧一切地沖過去，那種感受和現在一樣，能讓人沉淪，一輩子不醒來。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天旋地轉，只是腳還在動，沁之第一次讓子木牽手的時候就是幸福得一陣眩暈，子木手心的溫度傳過沁之的手掌，一下子暖到心里去。旁邊有人在陪跑嗎，好像是那個富家公子，若塵，唉，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干嘛跟著我遭罪呢，他吃得消嗎？

沁之已經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仿佛這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在奔跑了。子木，我說過朝你的方向一定就是天堂的方向，我在向天堂奔跑嗎？子木，你說過你會牽我的手帶我去爬紫金山，你會嗎？你真的會嗎？

身體開始發飄，漸漸地就有了升騰的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可分明感覺嘴角有股澀澀的味道，子木，我從來沒有為你流過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的眼淚好咸好咸，只是你永遠也看不到了……

【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