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各級法院每年審判的40萬案件計算,罪犯人數至少在40萬以上,已婚罪犯估算為70%,也就是說,約有28萬名罪犯造成20多萬以上罪犯孩子的惡劣處境。
當這樣一組數據擺在57歲的張淑琴的案頭時,她對自己說,罪犯的孩子是無辜的,她要改變這一切。子是她有了個驚人之舉。
大愛灑落黃土塬,千里尋孤感人心
今年57歲的張淑琴是陜西省隴縣人,她曾當過3年知青,做過13年的醫務工作,在省監獄管理局當過編輯。1995年,她在陜西省少年犯管教所從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從此和犯人打上了交道。
特殊的工作讓張淑琴有了一種特SIj的感受,而讓她感觸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對兄妹,媽媽因盜竊入獄,爸爸跑了,下落不明,兄妹倆就終日在街上流浪。一天,他們用偷來的錢買了方便面和鞋,去監獄里看媽媽。隔著鐵柵欄,終于看見日思夜想的媽媽,兄妹倆嚎啕大哭,好久才說:“媽,快吃吧,這是我倆給你買的!”媽媽在萬分感慨的同時,驀地一激靈,神情緊張地問孩子買東西的錢是從哪兒的?當得知是孩子們去“拿”的時,她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撲通”一聲跪在孩子面前說:“我求你們再也不要給我送東西了。我犯的就是盜竊罪,如果你們繼續下去,我出不了監獄你們就得進監獄,將來連一個看你們的人都沒有。”隨即,她央求管教人員把兩個孩子送到少管所去。盡管管教人員很同情他們,但卻愛莫能助。當時,社會上還沒有救助罪犯子女的專門機構。那時,張淑琴正好在場,她感到觸目驚心。那場面總是揮之不去,久久地縈繞在她的腦海里。
這之后的一天,張淑琴看到一個資料:按中國各級法院每年審判的40萬案件計算,罪犯人數至少在40萬以上,已婚罪犯估算為70%,也就是說,約有28萬名罪犯造成20多萬以上罪犯孩子的惡劣處境。這樣的一組數據讓張淑琴心情十分沉重。怎樣才能改變這些孩子的處境呢?她想,首先得給他們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突然,一股火苗在她心里呼呼燃燒起來,那就是——創辦兒童村!
張淑琴是個做事十分果斷的人,她立即開始了行動。1996年5月26日,全國第一家替罪犯代養代教未成年人的兒童村在企業家郭建華的支持下在陜西省三原縣東周村建立,被媒體譽為“世界第一村”。張淑琴任“村長”。
由于那些罪犯的孩子大都無人照顧,他們是四處流浪,居無定宿,所以,得先找到這些孩子們。于是,張淑琴和其他工作人員開始了千里尋孤的征程。
一天,張淑琴他們從罪犯陳淑芳口中得知,由于她殺夫受法,她的兩個女兒在略陽縣大伯家放牛養豬??纱蟛麄儾⒉缓?,豬草不夠了,要挨罵;牛滾坡了,要挨打。晚上,兩個孩子就擠在一間無門無窗的草房里,隨時會遭受狼群的侵襲。
當天下午,張淑琴一行就奔赴漢中。哪曾料,在寶雞遇到了大暴雨和塌方,只得三繞鳳縣,第二天下午一點趕到略陽縣官亭鄉后才知孩子被帶到寧強縣另一個伯父家了。于是,張淑琴一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120千米遠的寧強縣城,可孩子并不在縣城,而在15千米外的龍王鄉,那時太陽已經落山了,他們過了好幾條河又爬了一座大山才找到兩個孩子??吹絻蓚€孩子,所有在場的人都落淚了:一個孩子是破爛的花格衣裳露出了半截肚皮;另一個褲腿一只高一只低,布鞋跟草鞋差不多——腳趾全露在外面。一見陌生人,兩個孩子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張淑琴一把摟過她們,心里無比酸楚。在回去的車上,近50歲的張淑琴讓兩個孩子在她的懷中、腿上睡覺,自己卻硬坐了一個通宵。
事后,張淑琴無限深情地說:“我們辦兒童村的目的就是沒有兒童村,希望孩子都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過正常孩子的生活?!?/p>
為罪犯孩子做主,逆風飛揚的人生何其精彩
考慮到城市的環境更為復雜,1997年,張淑琴在西安市成立了第二個兒童村,即新城兒童村(2005年8月28日,遷址灞橋區狄寨塬迷鹿村附近);1998年,她又在寶雞市釣魚臺成立了第三個兒童村。
這期間,張淑琴收到來自全國的四五百封來信,有罪犯的,也有其他社會各界人士的,希望幫他們代養孩子、尋找孩子;也有一些來信是希望在他們所在的省辦一個兒童村。她想,如果在全國都能展開這項活動,那就能有更多這類孩子受到幫助。于是她把眼光首先瞄向了北京。
為了節省開支,張淑琴從西安帶著燒餅到北京。由于是純慈善機構,孩子吃的、喝的、用的全靠社會捐助。為了籌款,她幾乎天天奔走于一些公司和慈善機構之間,磨破嘴皮,遭人白眼,住地下室,啃方便面,甚至在大街上轉悠到天明。
這期間,還有人說張淑琴在吹牛,想出風頭,更有甚者說她是在騙錢。對于這一切,張淑琴是一一“笑納”。她給自己定了三條準則:不貪污,不拐賣兒童,不虐待兒童。她說只要做到這三條,什么事都不怕。
其實,很少人知道張淑琴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她住的那棟樓,惟有她家沒天然氣、防盜門,惟有她家的電視機老化沒聲、洗衣機旋轉不靈。孩子患病,3000元的住院費都拿不出呵!變賣家產,無一樣值錢的東西??伤f,面對那些兒童村的孩子,她是問心無愧的。
靠著這份堅定和努力,2001年底,張淑琴在北京市順義區趙全營鎮板橋村成立了北京示范兒童村,命名為“太陽村特殊兒童救助研究中心”。
進兒童村的孩子一般要求是和罪犯有關系的,他們的父母至少有一方在監獄,沒有人撫養或者家庭特別困難,要么就是家庭沒有人去教育他。孩子要進村,其父母要寫申請,管委會核實后雙方簽《委托代養協議書》。協議規定,兒童村要在罪犯刑滿前,將其子女撫養到18歲。這就是說,大部分孩子將在這里生活10年左右。如果孩子能上大學,兒童村會全力以赴地資助他,如果孩子上不了大學,兒童村會讓其參加職業培訓,獲得一技之長,成為自食其力的人。
其實,對孩子們的教育更讓張淑琴操心。兒童村里有個4歲的女孩子阿歡,她爸爸經常以她為誘餌,實施搶劫,終于有一天晚上12點,她爸爸帶著她搶了兩輛出租車后被抓了。阿歡進了兒童村后,有一次老師領著大家去含元殿人工湖,阿歡要劃船。老師說:我們沒有錢呀!這時,恰恰有一位男士挾著皮包走來。阿歡說:你真笨,那不是個包嗎?你把它一拎就有錢。
有的孩子你問他將來干什么,他說報仇,給爸爸 (媽媽)報仇——這就是他的理想。在他心里,印象最深的就是爸爸(媽媽)被警察帶(抓)走了。有個女孩,警察抓她媽媽時她抱住警察的腿,讓媽媽快跑。
知道這些情況后,張淑琴很是吃驚:孩子們的是非觀還不強,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樣危害社會。因而在對孩子們的教育上,張淑琴更是操碎了心。
讓張淑琴倍感自豪的是,兒童村出了一位大學生,叫龍龍,上了西安翻譯培訓學院。龍龍的母親殺了父親,那時,他已是區上的“十佳少年”了,英語學得頂呱呱。進兒童村后上了西安市38中后,勤奮刻苦、聰明過人的他在班級和區上的英語競賽中多次獲獎。學院破格錄取了他,四年68000元費用全免了。
2004年,張淑琴從陜西省監獄管理局正式退休。同時,在河南新鄉,她開辦了第六家兒童村,目前,在陜西、河南和北京的所有兒童村里面,一共有200多名孩子學習和生活,而從1996年到現在,十年間接受張淑琴救助的孩子已經有600多名?,F在,張淑琴又有了新的目標,計劃每年開辦三個新的兒童村,讓更多的服刑人員和無人撫養的未成年子女受到救助。氣的人,一草一木都是別人捐贈的,她只是個大管家,替罪犯管孩子,替社會管好捐助的東西。她認為,自己是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做了一件應該繼續做下去的事。
母愛后面,茁壯的希望就像那片棗樹林
張淑琴知道,對于這些孩子來說,除了照顧好他們,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學會生存的本領,讓他們自力更生。她對孩子們的希望是,第一要自食其力,第二能做一些對社會有益的事,第三不要像父母那樣去犯罪。
由于社會籌措缺乏保障,兒童村期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部分經費。從2002年4月開始,兒童村租賃了260畝土地,種植了棗樹、花生、玉米、黃豆等,在假期里,孩子們也到地里從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勞動,為將來走向社會做準備,孩子們也很愿意接受這種教育方式。于是,兒童村相繼建起了縫紉車間、木工車間和電腦室。假期里女孩子學裁剪,男孩子學木工,電腦課則是人人都要上的……張淑琴覺得自己找回來的不僅僅是兒童村的孩子,也是在尋找人們失落的最寶貴的東西:愛、善良和責任。
張淑琴接到很多犯人的來信,字里行間里充滿著感激的話語。他們中很多人以為兒童村是政府辦的,更不知道張淑琴個人的艱辛。在張淑琴辦公室的墻上貼著一張自制的表格,上面寫著國內外一些著名企業和基金會的名字,張淑琴要定期向他們發出申請捐助的信件,在缺少人手時,她讓二女兒加入了兒童村的行列,成為她的得力助手??捎幸惶欤畠簩λf:“媽媽,我好累……”張淑琴的心底生出了無限的愧疚:自己沒能給孩子優越的條件,還將自己的理想強加于她,女兒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追求。
盡管兒童村辦得十分艱難,但張淑琴說她一定會繼續走下去的,因為,在這條路上,她并不孤單。
法中友好代表團團長埃杜阿爾·貝雷先生說:“據我所知,經濟發達國家也沒有完全重視這個問題,在法國像這樣代養罪犯子女的兒童村,好像還沒有聽說過。更多的是罪犯式的兒童村,也就是說所有兒童村的兒童都是罪犯?!泵绹h球志愿者隊長史達琳說:“這里的孩子受到的照顧使我們非常感動。常常有許多兒童被拋棄。而我卻在這里親眼看到一個為這些孩子提供幸福和成功的機會。”
進入寒冬,兒童村急需一筆購煤款,用于給孩子們的小屋供應暖氣,僅靠自籌資金的方式,難以滿足孩子們的生活需要。由于缺乏充足的營養保證,處在發育階段的孩子身體不夠結實;因為身體得不到適當的保護,他們的皮膚干燥龜裂,手指被凍得通紅。中科院研究生院青年志愿者協會的同學們獲悉這一情況后就忙碌起來,志愿者們在青年公寓的宣傳欄前擺起一溜長攤,從文具到毛絨玩具,舉辦“兒童村愛心義賣”活動。
2005年12月3日,北京的第一場雪花剛落下,首都機場廣告有限公司近20名員工代表冒著寒風來到了北京市太陽兒童村,募捐了8000多元錢,為兒童村的孩子們解決了注射疫苗的燃眉之急。同時,許多員工把家里的棉衣棉被、書本文具等拿了出來,甚至還送去了彩電、VCD機和電腦等物品,有的員工還親手為孩子們編織了圍巾,并鼓勵他們好好學習。
12月25日,記者采訪張淑琴時,她正站在260畝田地上巡視種植的莊稼、蔬菜和棗樹林,儼然像一名生產隊長,皮膚也因為常在太陽下暴曬,變得如同農婦一般,而她的目光卻堅定無比。(文中未成年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