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貨物的定義
多哈回合環境貨物的談判來自《多哈部長宣言》第31(iii)段的授權,該段要求成員方就降低或適當消除環境貨物和服務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進行談判,但并沒有說明什么是環境貨物。根據貿易談判委員會的決定,環境貨物的談判在WTO的貿易與環境委員會的特別會議(special session)中進行,但同時,非農產品談判小組的談判也涉及環境貨物,因為非農產品和環境貨物有很大的重疊。
“定義方法”(Definition Approach)
談判初期,一些成員要求貿易與環境委員會的特別會議首先澄清環境貨物的概念。但成員方在下列三個問題上存在爭論:有多種最終用途的貨物應如何歸類?例如水泵,它既可以在處理污水時使用,同時也可以在其他與環境保護無關的場所使用。在確定環境貨物時,是否應考慮產品的生產和加工方法以及最終用途?在確定環境貨物時,應怎樣對待“對環境友好”(Environmental friendliness)這—概念?某些貨物在一些國家被認為是對環境無害的,但在另外一些國家被認為是對環境有害的。
上述爭議的存在使很多成員相信,要通過給環境貨物下定義的方法來確定環境貨物將十分困難。所以成員方最終放棄了這種方法,轉而直接就環境貨物的清單進行談判。
“清單方法”(List Approach)
最早向貿易和環境委員會特別會議提出環境貨物清單的是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和經濟合作組織(OECD)。
OECD的清單是從分析環境工業得來的,OECD將環境工業定義為“為測量、防止、限制或治理對水、空氣和土壤的環境損害以及與廢物、噪音和生態系統有關的問題,生產產品或提供服務的活動。減少環境風險、降低污染的清潔技術、生產方法、產品、服務以及材料的利用,也被認為是環境工業的一部分。”
APEC對環境貨物的關注可追溯到1995年在日本召開的APEC首腦會議。在這次會議上,APEC領導人同意找尋出哪些工業是可以在逐步降低關稅后對亞太地區的經濟增長產生積極的影響。隨后的兩年中,APEC確定了一些可以從盡早的自愿的部門開放(Early Voluntary Sectoral Liberalization)中獲益的部門,包括環境貨物和環境服務。到1998年,APEC基本完成了它的環境貨物和服務的清單。適宜盡早自愿開放的部門并不僅僅限于環境貨物和服務,所以一些產品,雖然明顯與環境保護有一定的關系,但因為已經列入了其他盡早自愿開放的部門,就沒有包括在APEC的環境貨物清單中,例如熟石灰和二氧化鎂都可用在環境保護中,諸如凈化水和控制空氣污染。APEC的環境貨物清單不包括那些僅因生產方法不同的“相似產品”,以及那些由于產品的生命各周期對環境的影響而不同的“相似產品”。APEC的清單得到美國、新西蘭等國家的支持。
WTO成員方認為OECD和APEC的環境貨物清單對于確定環境貨物是有幫助的,很多國家在這兩份清單或其中一份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環境貨物清單。迄今為止,WTO已經收到了日本、卡塔爾、中國、臺、彭、金、馬單獨關稅區、美國、歐共體、韓國、加拿大和新西蘭共9個成員提交的關于環境貨物清單的文件,多數陳列了本國的環境貨物清單,有的則只說明了本國關于確定環境貨物清單的意見和主張。
環境項目方法(Environmental Project Approach)
印度于2005年6月提出的確定環境貨物的方法:任何環境項目,如果符合了國家有關機構確定的標準,就會得到國家的批準。在該環境項目實施期間,項目所需的貨物、服務、技術和資金都會得到優惠的待遇,但項目終止后,這些優惠待遇也隨之終止。印度主張,因為環境項目各不相同,且可能不斷發展,所以這種方法下的環境貨物將是一份“活的清單”,將可以包括現在尚不存在,但未來發展出來的新技術和產品。
適合我國的確定環境貨物的方法
中國應該采納清單方法。定義方法已經基本上被棄置不用,而項目方法則對中國弊大于利。項目方法是實踐中早已經存在的一種做法,我國也有。當我們準備實施或正在實施某一環境項目時,我們可以對項目所需要的貨物、服務和技術給予優惠待遇,包括關稅優惠或減免。由于進口國對是否開展環境項目、開展哪些項目以及怎樣開展都有決定權,所以如果以項目方法確定環境貨物,成員方之間需要談判的東西就所剩無幾了。
但項目方法的不足在于:第一、項目下的環境貨物和服務得到的優惠是一種單方的、臨時的,因而是不穩定的,無法保證互惠,可預見性也很差。這對于環境貨物和服務的出口國尤其不利。第二,國家在為實施環境項目采購貨物和服務的時候,提供貨物和服務的中小企業可能會受到歧視。參加項目投標的成本對于中小企業而言可能是沉重的負擔,而且它們中標的機會遠遠小于大企業。即使東道國不歧視中小企業,由于中小企業自身的產品和服務的品種相對較少,不穩定的市場也必然使它們的生存和發展變得更加困難。第三,項目方法重在保護環境貨物和服務進口國的利益,它對出口沒有任何保障和鼓勵。而中國不但是環境貨物的進口國,也是較大的出口國。項目方法對于擴大我國環境貨物的出口市場幾乎產生不了任何作用。
制定符合我國利益的環境貨物清單
環境貨物涉及的貿易數額巨大,而且與多個部門有關,還可能包括某些技術。顯然,環境貨物的談判結果將對多哈回合結束后眾多產品的貿易產生深刻影響。
首先,我們的思路不能完全被“環境”束縛,本國貿易利益應予考慮
從WTO收到的幾份環境貨物清單來看,各國在提議環境貨物時,都充分考慮了本國的利益,特別是本國的產品和技術特長。例如卡塔爾富有石油和天然氣,它提出的環境貨物的核心之—就是天然氣和石油,諸如液態天然氣、天然氣、天然氣驅動渦輪、天然氣驅動渦輪部件、丙烷、丁烷等。又如,日本的能源和資源利用率很高,清潔生產技術發達,所以日本提出環境貨物清單特別包括了30項能源和資源利用率高或以清潔生產技術生產的產品,例如變極空調、超聲波洗碗機、省洗滌劑的洗碗機和雙層油輪等。
由于多哈部長宣言并沒有對環境貨物進行限定,所以成員方的提案主要是從本國的貿易利益,而非環境利益出發。畢竟,WTO并不是一個環境保護機構,也不能指望環境貨物的談判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環境。我們在制定自己的環境貨物清單時,要著重考慮自己的貿易利益,既要最大限度地保護本國市場,又要盡可能地拓展出口市場。
其次,我們必須研究制定一些對我們有利的確定環境產品的標準
雖然WTO的成員回避了給環境貨物下定義的難題,但我們在確定環境貨物清單時卻無法完全回避確定環境貨物的標準。在制定這樣的標準時,我們特別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推出雖然對我們自己有利,但對談判對手更加有利的標準。
生產和加工方法問題
一方面,發展中國家普遍地生產和加工方法落后,將生產和加工方法作為確定環境貨物的標準之一,對發展中國家的出口貿易并沒有多大幫助,反而使本國的市場對發達國家的開放程度顯著增大。所以很多國家反對在確定環境貨物時考慮產品的生產和加工方法。一些發展中國家,例如肯尼亞生產有機農產品有良好基礎,在有機產品這方面接受生產和加工方法標準;還有一些發展中國家,希望能夠用此標準將他們以傳統方法生產的某些產品歸人到環境貨物中,例如印度提出手紡紗、手搖織布機紡的布、用天然染料染色的產品是環境貨物。并且,雖然多數發展中國家并不愿意接受生產和加工方法標準,卻希望發達國家能夠向他們轉讓清潔生產技術。發達國家在清潔生產這方面普遍比發展中國家進步,如果生產和加工方法能夠成為確定環境貨物的標準,那么能夠包括在環境貨物中的對發達國家開拓出口市場有利的產品將遠遠多于發展中國家提出的有機產品和傳統工藝產品的種類。
中國2004年6月22日向WTO貿易與環境委員會提交文件中指出,在確定環境貨物時,應避免生產和加工方法問題。因為我們在清潔生產技術這方面,并不比其他發展中國家先進,競爭力還很差。例如從棉布比化纖布料對人的健康更有利的角度去主張它是環境貨物,但是棉花的種植過程(大量使用農藥),或棉布的印染,也許有成員要反對把棉布列為環境貨物。同時,我們特別要反對將與產品的品質無關的生產和加工方法用做確定環境貨物的標準。而與產品的品質有關的生產和加工方法,還是可以在一定范圍內予以使用和支持的,例如有機產品作為對環境無害的產品就涉及生產和加工方法問題。
對環境友好
對環境友好是另一個爭議頗大的問題。首先,對環境無害并非是絕對的。國家間有關人的健康標準尚且高低不一一樣,國家間關于對環境無害的標準差異更大。其次,一些所謂“環境上更可取(Environmentally preferable)”的產品只是相比同類產品而言,對環境的危害較小,但終究還是對環境有害的產品。把實質上是對環境有害的產品歸人到環境貨物中是令很多國家不能接受的,但從另外一方面看,在對環境有害的同類產品之中,選擇那些對環境危害較小的產品并非沒有意義,例如植物染料、工業用天然纖維、有機產品、天然橡膠等。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委員會的研究,發展中國家在對環境友好的產品出口上比較有優勢,而OECD和APEC的清單基本沒有包括這類產品。中國應該研究一下自己在這類產品的出口上的競爭力,這很可能也是中國出口中的一類強項,但因現在國內的有關統計數字看不到,還不能下最后的結論。
多種用途問題
在已經提交給WTO的環境貨物清單中,一些貨物是有多種用途的,例如水泵,既可以用于排除污水等環境目的,也可以用于工業生產等目的,例如一些采煤企業也使用水泵。這樣的多種終端用途的產品是否可以列入環境貨物,成員方有不同的看法。如果允許多種用途產品列入環境產品,則會使環境產品的范圍擴大。臺灣和韓國都在自己的提案中明確表示反對將多種用途產品列為環境產品,他們都認為環境產品應該是“直接”用于環境目的的產品。這個問題上我們也應該支持臺灣和韓國的主張,不應接受多種用途產品列為環境貨物。因為這將使很多我們自己并無長處的工業品都列為環境產品,開放這些產品的市場,只能是對美、歐、日等國家更有利。
再次,要積極取得技術部門的支持和幫助
由于我們根據清單方法提出的環境貨物都要納入到海關的產品稅號體系中,所以我們還必須了解一些產品分類的知識,這對于非海關工作人員是陌生的。例如,由于農產品貿易在很大程度上還不遵守自由貿易規則,所以將農產品列入環境貨物可能會使談判復雜化。但是,竹子和竹產品都不屬于農產品,并且我國有生產優勢,可以作為環境產品提出;又如木材和木制家具的分類也不同,木制家具屬于工業品,我國也有大量出口。
我國在環境貨物談判上面臨的困難和挑戰
成員方還存在分歧
雖然現在很多WTO成員都在就環境貨物清單展開談判工作,但它們提出的清單內容和模式都不相同。中國建議環境貨物清單由兩部分構成:共同清單是成員方一致同意的清單,發展清單是發展中國家根據他們的國情提出的需要減緩開放速度和給予保護的環境貨物,發展清單中的貨物從共同清單中挑選而來。但中國沒有提出發展清單和共同清單之間的數量關系,似乎理論上講,共同清單可以全部被列入發展清單,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一種很極端的情況,具體是否能出現這樣的結果,還要看有關成員之間的談判力量,但畢竟理論上沒有限制。美國的方案與中國有一定的相似性。美國提議環境貨物清單由一份核心清單和一份補充清單構成。核心清單是成員方協商一致同意的一份清單,補充清單是成員方不能達成一致的清單,對該清單中貨物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的減讓也不完全遵守互惠原則。
“進攻性”和“防御性”的把握
中國能否使環境貨物清單的談判按照自己所建議的方式進行?這是很難預料同時又對中國特別重要的問題。如果提交我們自己的環境貨物清單,首先提交的將只可能是一份共同清單,這也是我們為了打開產品的市場而提交的一份“進攻性”清單。我們在這份清單中利益的實現還有賴于“防御性”的發展清單的談判成功,如果發展清單談不下來,就等于我們沒有完全防守住自己的市場。現在,已經有一些發展中國家對中國提出的模式表示支持,但也有一些發展中國家支持印度關于項目方法的提案。而對很多發達國家而言,似乎美國的提案更能夠保障未來的穩定的市場,同時也能夠滿足發展中成員關于特殊待遇的要求。從WTO以往的談判歷史來看,完全由發展中成員主導的談判似乎還從未發生過,所以,中國是否能夠成功地推行自己的清單模式還前途難料。
在制定我們自己的環境貨物清單中,最大的挑戰來自我們國內各個部門之間的協調。我們要讓有關的部門都深刻了解WTO的環境貨物談判,并且在摸清家底的情況下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再對這些意見和建議中矛盾的部分進行協調,這是一項十分復雜又瑣碎的工作。而我們未來很多產品的出口利益,就蘊涵在這些工作中。
(作者單位: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