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黃 浩(1971-),男,湖北省黃石市人,武漢理工大學外因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文化與語言研究:曾令華(1969—),男,湖北省武漢市人,武漢理工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科技哲學與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摘要:《社會科學方法論》是馬克斯.韋伯方法論著述的代表作,書中突出了韋伯方法論學說的主要概念。著力探究了韋伯方法論學說的思維元點和維度方法,并通過理解這些概念和思想所處的理論境域,分析和討論了在此基礎上其所涉及的一般性問題。
關鍵詞:文化科學;價值關聯,理想類型;價值無涉
中圖分類號:C03;B0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77(2006)03--0428--04
馬克斯·韋伯(MaxWeber)對當代社會科學和社會思想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其中最重要的理論貢獻是他的方法論學說。他一直標舉解決實際問題是社會科學的主旨,反對自然科學沙文主義,維護社會科學的特殊性,并在積極的多元論的基礎上,建立了不同于自然科學而又能夠保持其客觀性的文化科學方法,本文論述的有關方法與原則,就是其文化科學所確立的邏輯。《社會科學方法論》是由其《科學論文集》中的三篇長文組成的,包括《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文化科學邏輯領域內的批判性研究》、《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它們分別闡述了韋伯方法論思想中的一些最重要的內容,是韋伯方法論著述的代表作。全書集中討論和闡述了韋伯方法論里一些為世人所重視,并且為方法論研究(乃至一般社會科學研究)無法回避的基本思想。因此這部著作既是了解韋伯方法論的初階,亦是其方法論思想之堂奧。
筆者研讀本書之后,也對韋伯所刻畫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對象、工具和方法諸方面作了一些思考。盡管這本著作是內容極為豐富的理論體系,但仍可以從不同角度做深人探討與修正完善,尤其表現在他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片面理解和有限肯定上,同時在他的方法論系統中始終存在著個別性與一般性的沖突。因而筆者在此既是簡介,也是淺析,并試圖在更為寬泛的基礎上繼續這種見解。
一、“文化科學”的性質及其研究目的
通常所說的社會科學的范疇包括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學等等,而韋伯經常使用的“文化科學”這個概念,其范圍兼顧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兩大領域,因此本文尊重原若中的概念用法,亦隨韋伯用此詞的廣義。
韋伯關于文化科學性質的基本觀點淵源于狄爾泰和李凱爾特。狄爾泰認為人類生活的每一刻承負著對于過去的覺醒和對于未來的參與,這種時間結構組成了包括感覺、經驗、思想、情感、記憶和欲望的人類生活的內在結構,所有這些構成了生活的意義。人們憑借“神入”他人的內在狀態而理解人類生活,把握人類生活的意義便是“精神科學”內涵和基礎[1]。李凱爾特則認為,為人所承認的價值劃分了文化現象和自然現象,因而研究方法的特殊性使得兩類經驗科學從本質特征方面區別開來,這既需要建立質料分類的原則,也需要建立形式分類的原則“[2]。韋伯基本上接受了李凱爾特的劃分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界限的原則,同時也吸收了狄爾泰關于意義和理解的學說,把它與李凱爾特的價值學說、特殊性和個別性學說結合起來,形成他自己關于文化和文化現象的觀點。
在《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一文中,韋伯指出,社會科學(文化科學)的對象是文化事件;文化事件的規定包括著兩種基本的要素,這就是價值和意義[3]。韋伯強調:“任何文化科學的先驗前提,不是指我們認為某種或任何一種一般的‘文化’價值,而是指我們是文化的人類,秉具有意識地對世界采取一種態度和賦予它意義的能力和意志。”[3]6他認為在社會科學領域不應仿效自然科學的方式建立某種可以從數量上來把握的合乎規律性,或者依照規律的設想通過歷史歸納法對其他事件加以化簡。文化科學的研究目的在于對人們的理性行動作可能性的因果分析,并認識文化事件或實在的獨特性質。
韋伯堅持認為文化科學是一門客觀的經驗科學,并要求維護其研究方法的獨特性,反對自然科學的肆意浸染。這顯然是符合社會科學研究的本質屬性的,但其否認精神領域和社會生活中的因果聯結合乎規律的思想卻是黑格爾哲學的“改頭換面”,事實上兩大科學領域的交融已經成為必然趨勢,尤其在參考材料、思維方式、研究方法及其鵠的各方面均已趨向統一。因此筆者認為韋伯方法論的缺憾在于否認“規律對社會文化個性的認識的有效性”,過分強調了人的自由行動的理性實現程度,從而將對“文化科學的經驗客觀性”的理解導入了獨立的理性世界。
二、價值關聯是文化意義的邏輯前提
在韋伯所處的時代,價值乃是哲學和其他社會科學討論的中心問題,因此韋伯大體上把它當作具有普遍接受意義的概念來運用。韋伯認為價值是文化科學概念形成的先決條件,價值關聯決定了文化科學與自然科學的分野,文化意義則是文化現象或實在成為研究對象的前提。
韋伯繼承了李凱爾特對于價值的解釋,即“關于思考世界的一個終極和非衍生的概念”[2]113,他進一步指出,價值表示人與實在的一種關系,關系一旦消失,價值就不復存在。文化科學關于價值的考慮因而具有兩重性。一方面,人的生活世界是一個價值豐富的世界;另一方面,這個世界對于一個個人有價值,是因為人對這個世界采取一種價值態度。韋伯認為這種價值可作最為廣泛的理解,從個人的興趣、階級利益乃至純粹理想都可包括在內而無不妥。因此,價值關聯實際上就是價值判斷,它的作用不是憑借概念把握對象,而是對具有特殊性質的對象采取一種評價的態度,在這種關系中,實在成為文化現象。價值可以與實在的任何現象發生聯系,但并非任何現象都會因此而在認識者眼中具有文化意義,只有那些依照某種價值觀念對主體有意義的實在組成部分,才會成為研究者的對象。在此基礎上,價值關聯才是文化意義的邏輯前提。
韋伯認為,任何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任務都在于對實在進行經驗的因果分析,揭示事件固有的和可能的聯系。同時他又指出:“文化科學的任務是要獲得具有完全特殊性質的文化現象的知識,……因而,任何一般化的概念都無法用來完成這個具體任務。”[3]15反對使用一般性概念與認可文化現象中的決定性,正是韋伯方法論中的一個特殊層面。筆者在這一問題上唯一可以參與討論的是:是否應當將價值分析等同于文化科學的研究本身呢?價值關聯解釋文化現象(或歷史個體)的形成和文化科學工作者興趣的根據,價值分析從根本上說只是價值關聯的具體化,他揭示了實際的文化意義。它是經驗分析不可缺少的前提,但決不是經驗科學本身,因為它們不能給我們提供知識。所以,價值關聯并不能直接確定因果分析的人手處,價值分析與因果分析之間還需要一個中間環節,這個中間環節的標準的確立也與另外一個系數有關,即事件的文化意義與主體的價值判斷的統一程度。
三、理解文化事件特殊性的手段
有關文化科學的研究方法,韋伯在《社會學基本概念》一文中指出:“它以解釋的方式理解社會行動,并據此而通過社會行動的過程和結果對這種活動作出因果解釋。”[3]韋伯認為,理解有兩種方式:或者是合理的,即邏輯的或數學的,或者是神入的,即對于他們情感關系的重新體驗。前者是對通過選擇適當的手段而達到某一目標的行動的理解;后者則是要理解價值或終極目標,我們將其理解為“理解者試圖在假定的相同的情況下重新體驗對象當時經歷的內心變化”[3]。
韋伯認為理解是把握文化事件特殊性的重要手段,他是借助于內心體驗的類推,具有雙重主觀性(理解對象的主觀性和自身活動的主觀性),因而理解本身無法客觀化,也就不可能提供任何客觀的知識。他在文中指出:“因為實在科學是不能夠從自我的現實中抽象出來的,后者是‘自由的世界’,對于認識來說,它表現為能由解釋的方式所理解的東西的世界,及可重新體驗的東西的世界,我們對于它有體驗到的了解,而此種了解卻無法憑借客觀化的手段而得到深化。”[3]15
韋伯沒有重視理解與文化意義之間的矛盾:愈是目標合理的行動,因其最具一般性,最缺乏文化意義的特殊性,因而最可理解,而愈是滲透有多種價值情感和其他的精神因素的行動,愈富文化意義,因而實際上就愈難得到清楚的理解。他在考慮人的行動所包含的因素時,講到了動機和目標,但他忽略了非理性因素的影響足以改變其合理程度。理解之所以需要,乃是為了了解精神活動賦予文化事件的意義,從而把握其特殊性。然而,理解的可能性與這種特殊性剛好成了悖論關系。這樣一來,理解的要求隱含著對于文化事件的特殊性的某種排斥,而特殊性又使理解成為作用有限的方式。
四、理想類型的圖象及其認識功能
韋伯在《論理解社會學的幾個范例》中指出:“目標合理的行動應是這樣一種行為,它唯一指向(主觀上)設想為適合于(主觀上)明確把握了的目標的手段”[3]14,這種行動的意義結構是最能夠直接地理解的。毫無疑問,實際上發生的人的行為并不盡是合理的,毋寧說其中包含了相當多的非理性因素。因此,韋伯的“目標合理的行為”只是一種理想類型,是重要的行動范例而不是普遍的經驗手段。
理想類型從形式上來看是一種抽象理論的概念結構,其基本成分是一般的概念,因此,它不是對實際發生的事件的敘述,而是關于某種設想出來的聯系的表象,韋伯由此稱之為“理想圖象”或“思想圖象”,“這些思想圖象將歷史活動的某些關系和事件聯結到一個自身無沖突的世界之上面,這個世界是由設想出來的各種聯系組成的。這種構想在內容上包含著烏托邦的特征,這種烏托邦是通過在思想中強化實在中的某些因素而獲得的。”[3]16理想類型是作為與自然主義相對立的方法提出來的,韋伯以此作為對抗自然主義偏見在文化科學(社會科學)領域內影響的手段。在韋伯看來,所謂本質的東西在社會歷史里是根本不存在的,它只注意具有獨特文化意義的那些因素;它也不可能是人們描述歷史的標準,歷史實在有其本來面目,這正是文化科學借助理想類型所要認識的東西。
韋伯認為理想類型的功用在于提供實在認識的中介手段,而理想類型在發揮這種作用時,事實上是用來比較和衡量實在的手段,并因此成為引導人們達到實在知識的指示,使人們借此進入對于歷史事件本身的因果解釋。理想類型的認識功能表現為伴隨著實際的認識的加深,原有理想類型不再有效,為了達到更深入的認識,就需要構造更新的理想類型,這種理論結構的不斷發展既促進了對實在的認識和進展,也是這種進展的表現。
韋伯所做的工作就是揭示了文化科學理論結構的理想類型的特征,澄清了人們在這方面的各種混淆,從而避免由此可能造成的各類危險。但是,他的錯誤傾向也來自新康德主義的影響,他尖銳批判了“自然主義的偏見”:人們把實際上是理想類型的理論結構看作歷史發展的規律,當作歷史的實在,并且由此來規定歷史的未來發展:這種把理論和歷史混淆起來的做法給社會和社會科學帶來了極大的危害。韋伯的批判有力地指出了歷史考察的主觀任意性的弊端,但他忽略了社會科學理論的預見性和指導性,否認了經驗分析對歷史預見的前瞻性,從而徹底抹殺了具有規律必然性的類型的歷史次序,將歷史發展的因果關系引入了充滿偶然性和選擇性的時空中。由此而來,理想類型的認識功能也必將是虛無縹緲的無限可能性的集合。
五、經驗事實分析過程中的價值無涉
價值無涉作為經驗科學的原則向文化科學提出了客觀性的要求:將價值判斷從經驗科學的認識中剔除出去,劃清科學認識與價值判斷的界限。這個首先由韋伯提出來的社會科學的客觀性原則,至今在社會科學領域內仍是廣為接受的科學標準。韋伯在他的《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中指出:價值判斷是研究者從自己的價值取向出發對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觀點、動機的評價,這種評價出自主觀的理由而無客觀的依據,因此兩者之間并無邏輯的和必然的聯系。價值判斷自然無法取代經驗的認識,而且從經驗事實的分析也無法進展到事件本身的價值判斷[3]。
韋伯在書中通過分析當時極為流行的工團主義信念,深刻揭示了經驗科學與價值判斷的聯系。韋伯指出,科學只能是在目標十分明確的前提下,分析可以達到此種目的的種種可能的途徑和手段,但手段的選擇卻是取決于價值取向和信念內容的。因此關于實在的經驗認識的科學必須拒絕承擔價值判斷的任務,從而保持科學認識的客觀性和中立性,這就是韋伯的價值無涉理論的基本觀點。韋伯同時也指出,實際上價值無涉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判斷,這與他的價值關聯學說并無矛盾之處,也就是說,人們究竟能在實際中多大程度地做到價值無涉,與這種規范要求的合理性并不矛盾。
價值關聯和價值解釋的有效性只限于研究對象的確立,它不能代替對實在做經驗的因果分析。人的行動確實既可以從其精神和意識方面來考慮,也可以從外在的行為方面來分析。價值無涉理論的有限性使得它經常受到反駁,以至于韋伯也承認:“方法論始終只是對在實踐中得到的檢驗手段的反思;明確地意識到這種手段幾乎不是富有成效的工作的前提條件,就如解剖學知識幾乎不是‘正確’邁步的前提條件一樣”[3]24。拉爾夫·達倫多夫在評價韋伯和當代社會科學的關系時,充分注意到了韋伯理論內部的矛盾,但他指出:“對馬克斯·韋伯的發掘是有用的,馬克斯·韋伯的歧義性富有魅力,是他廣被引證的原因,但是,在這些歧義的基礎里有一種核心力量使之結合在——起而牢不可破,使之具有力量和意義”[3]25。這種富有啟發意義的分析,是對韋伯價值無涉理論的積極意義的中肯評價。
[參考文獻]
[1] 狄爾泰.精神科學導論[M].柏林:雷茲皮格出版社,1933.
[2] 李凱爾特.文化科學和自然科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3] 馬克斯·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 韓文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