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區區”非“拳拳 ”

高中語文教材第3冊（山東人民版）所選課文《陳情表》中“是以區區不能廢遠”句，課文對“區區”注釋為 “拳拳。形容自己的私情。”筆者甚是疑惑，認為是專家們謬其傳，查找權威教材人教社2000版高中語文教材第3冊所選課文《陳情表》中“是以區區不能廢遠”句，其注釋亦然。我們認為此處應該解釋為“第一人稱代詞，自稱的謙詞。”

為對此“區區”進行一個全面深入透徹的理解，我們不妨對教材及常見文章中所涉列的幾個重點句子進行回顧分析。

（1）感君區區懷（《孔雀東南飛》）

（2）何乃太區區（《孔雀東南飛》）

（3）然秦以區區之地，至萬乘之勢（《過秦論》）

（4）是以區區不能廢遠（《陳情表》）

（5）以為區區之仁義，不足以易吾之大計也

（6）是以區區之祿山，一出而乘之（《教守戰策》）

這前四個句子都是高中課本上的句子，教材中對句中的“區區”是這樣解釋的：“感君區區懷”中的“區區”是“真情摯意”的意思；“何乃太區區”中的“區區”是“愚拙凡庸”的意思；“然秦以區區之地”中的“區區”是“小小的”意思；“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是“拳拳”的意思，來形容自己的私情。后兩個句中的 “區區”同“然秦以區區之地”中的“區區”一樣，都是“小小的，不重要的”意思。在現代漢語中“區區”是“小、少”和“不重要”的意思，如“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區區薄禮，望您笑納”。這兩句話中的“區區”除了“小、少、不重要”意思外，還有表示謙虛的意思。我們可以看出現代漢語中的“區區”同“然秦以區區之地，至萬乘之勢”中的“區區”意思上有聯系，都有“小、少”的意思，只是“然秦以區區之地，至萬乘之勢”的“區區”沒有謙虛的意味。

之所以對“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是“拳拳來形容自己的私情。”的解釋不敢茍同，是基于以下考慮：

一、從結構上來看，“是以”為連詞，在這里“是”是代詞，指代前文中“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以”為表原因的連詞，“不能廢遠”作謂語，很顯然，“區區”應作主語。

二、從用法上來看，“區區”應為名詞或代詞或形容詞，然而它不是名詞，則或代詞或形容詞。教材把它解釋為“拳拳”的意思，“來形容自己的私情。”作為形容詞符合要求，但是從意義上來看是否適合呢？二者有什么聯系呢？

《爾雅》前3篇，“釋詁”“釋言”“釋訓”，解釋的是一般詞語。“釋詁”多數條目是把許多同義詞放在一起，編為一組，然后用一個常用的、詞義寬泛的詞來解釋。“釋訓”解釋的是疊音詞和聯綿詞。其注釋如下：

拳拳、區區、款款，愛也。“拳拳”形容懇切、忠謹。

“區區”形容誠摯、愛慕。

“款款”形容忠實、誠懇。

這3個詞都是形容感情好，所以用“愛”來做訓釋詞。在《簡明古漢語字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中：

拳拳：① 拳曲的樣子②懇切，誠懇。蒲松齡《聊齋志異·王成》：“婦初懼之，然察其意殊拳拳，遂之不疑。”

在《辭海·詞語分冊》（上海辭書出版社 1977年）中：

拳拳：引申為誠懇。司馬遷《報任安書》：“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

綜上，“拳拳”釋義為懇切，誠懇。但這個意義再聯系原文，很難講得通，教材的注釋者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于是又用“來形容自己的私情。”進行彌補，結果卻是欲蓋彌彰。如果我們把它解釋為“第一人稱，謙詞”，無論是結構意義還是用法都非常貼切。古漢語中“區區”有沒有第一人稱謙詞的使用方法呢？

我們看幾個例句：

（1）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向往之至。（司馬光《答司馬諫議書》）

（2）區區于此，所以望于當世之友者，蓋已切矣。（朱熹《答曹元可書》）

（3）則區區與諸君，論此于荒山寂寞之濱。（歸有光《山舍示學者》）

這三句話中的“區區”都是第一人稱“我”的謙稱。“區區”怎么也能做第一人稱的謙稱？我們看看“鄙人”“不才”“微臣”“卑職”“仆”這幾個詞就會明白，這幾個詞都是第一人稱的的謙稱，都有地位低賤見識淺陋的意思，既然它們能做第一人稱謙稱，那么 “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是“拳拳”的意思，來形容自己的私情。則應該釋義為“第一人稱‘我’的謙稱”。

那么教材為什么把“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解釋為“拳拳”的呢？只要查一查《康熙字典》，我們就可以發現：

區區：①小，少。 《左傳襄公十七年》“宋國區區”，小。《孔叢子論勢》“以區區之眾，居二敵之間”。⑵自稱的謙詞。③猶“拳拳”。“新婦謂府吏，感君區區懷”。

“感君區區懷”中的“區區”指的是“情感真摯”，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而“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意思是“拳拳”，什么是“拳拳”？就是情感懇切的意思，這里來形容李密對祖母感情真摯，情感懇切。拋開愛情，拋開祖孫之情，“區區”不就是“真摯懇切的情感”嗎？“感君區區懷”和“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不就沒有區別嗎？ “感君區區懷”中的“區區”指的是“情感真摯”，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可是“拳拳”呢？ “拳拳”釋義為懇切，誠懇，這是一個態度問題。然而“區區”指的是“情感真摯”，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則為感情深淺問題，是程度，這一態度和程度如何能劃上等號？

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古漢語中的“區區”主要有兩方面意思：一是表示“情感真摯”；二是表示“小和少”，但是“是以區區不能廢遠”中的“區區”正確的釋義應為“第一人稱‘我’的謙稱”。

（張士明，山東惠民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