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先民經歷了由蠶叢時代的居于岷山石室,到柏灌時代的降居灌口(令都江堰市),再列魚鳧時代追入成都平原,杜宇時代大力發展衣耕的長期歷史發展進程。在春秋中葉以后,特別是開明氏九世遷都于成都后,蜀國終于進入有年代可記的信史時代。
一切疑惑仿佛有了答案
1929年春季的一個傍晚,農人燕氏兄弟三人在挖蓄水溝時,意外地發現了一處寶藏。在那一兩年間,廣漢月亮灣挖出珍寶的消息不脛而走,古董商聞訊后蜂擁而至。燕道滅與眾多玉器商人昕不知的是,就在離他家不遠的地下沉寂著為數更多的千年寶藏。六十七年后,這個注定讓全球石破天驚的大發現,伴隨著四川省考古所在當地進行的最大規模的發掘工作而水落石出。這便是被稱為20世紀人類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的三星堆古遺址,它昭示了長江流域與黃河流域一樣,同屬中華文明的母體,被譽為“長江文明之源”。
就像歷史從未停止流逝一樣,在考古學者看來,文明也必有其傳承啟合的環節,古蜀文明的濡化與凋適,一切決不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類似的問題那么直接與干脆。三星堆是通向遠古文明的大門,誰又是修建這所大門的民工?這些遠古文明大門的建設者,他們的祖先又是誰?三星堆是今天四川通向古蜀文明的大門,而通向三星堆文明的更為遠古的那一扇大門又在哪里?
光陰的指針緩慢行走到1998年時,一切的疑惑仿佛有了答案。在四川省郫縣古城鎮指路村,連片的麥田和菜畦中,成都市考古隊組織進行了一次全面挖掘。指路村5組的村民被全體動員參加挖掘。其后的一個月中,村民們在考古專家的指導下一起在田里挖土,一天,在挖到一入深的時候,他們驚奇地發現,一條白色的碎石路在坑中隱約可見,圈成一個長方形,中間等距離分布著5個用竹編圍成的卵石臺基。這正是考古學家所期待的重大發現:5個祭臺。
2006年初,我來到指路村村民何孝咸菜地旁的田埂上,綠葉簇簇的田地中,一根水泥樁兀然而立。這根水泥樁所處的位置,正是此次考古發掘中整個郫縣古城遺址的中心。站在這個中心,向東,向南,向西,向北望去,一截截的古城墻上,4500年前遺垣的泥土與2006年新生的雜草早已混為一體。此刻,我的眼前,時光就像一位大隱的智者,而自然又似一位沉默的隱土,它們深埋起從前的一切,留下這些殘破的城墻,讓城墻的修筑者——那些早已消失在歷史中的寶墩入,從時光隧道的另一頭,離我們愈行愈遠。
隧道另一頭
其實像郫縣古城這樣的史前遺址在成都平原上并不少見,已經發現的還有新津寶墩遺址,溫江魚鳧城遺址,都江堰芒城遺址、崇州市雙河遺址和紫竹遺址等。這其中,面積最大的是新津寶墩遺址,約60萬平方米,幾乎是郫縣古城的一倍。這個面積,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商朝方國的都城。
1996年,通過對新津縣寶墩遺址中的龍馬古城發掘材料的碳測,顯示數據為距今4500年左右。以此為突破口,考古學家證實了60年代調查發現的郫縣三道堰遺址的古城、溫江縣魚鳧村遺址的魚鳧城,80年代調查發現的都江堰市芒城村遺址的芒城,新發現的崇州市雙河村遺址的下芒城和紫竹村遺址的紫竹古城都屬于同期而略有先后的遺存。從1995—2000年這6年時間里,對上述6座古城的發掘與研究證明:它們與三星堆遺址的第一期屬于同期文化,不僅大大豐富其文化內涵,能夠再細分為若千期,并且與以三星堆古城為代表的夏商時期的三星堆文化或古蜀文明相銜接。于是按考古學文化命名規則被稱為“寶墩文化”。
在寶墩文化發掘現場,考古學者在城址內外只發現了陶器,石器和房子、墓葬,而其文化特征可概述如下:生活用具主要是陶器;生產工具主要用石質與陶質制成,骨制品甚少;房子都采用木骨泥墻式建筑,也有少量的窩棚式建筑;墓葬均為長方形淺土坑墓,成人與小孩均無隨葬品,頭向不一,填上壓實。
通過對寶墩文化6座城址的深入分析,人們在平原腹地的城址中心部位發現了大型建筑基址。城址均建在成都平原上河流間的臺地上,城墻的長邊往往與河流及臺地的走向一致,城址均呈長方形或近方形,既有利于防洪也便于設防,城墻建筑都是采用雙向堆土、斜向拍夯的辦法,與三星堆古城的做法有明顯的承襲關系。一系列考古發掘實物表明:成都平原寶墩文化時期的居民已經過著農業定居的生活,有了設防的聚落。如寶墩龍馬古城這樣巨大的城邑,營造所需的勞務量是十分驚人的,城墻周長達3200米,寬處約25米、高處約5米以上,初步估算土方量大大超過30萬立方米,需要成千勞力、成年累月地勞作,并需要集中指揮與凋度。這說明當時社會生產已有徊當的剩余,社會結構已超出原始氏族組織而變成復雜的酋邦制社會。郫縣古城中的大型廟殿建筑已經聳立在文明時代的門道上,城邑已成為當時政治權力與宗教文化的中心。
寶墩文化,是三星堆文明的前身,是迄今所知我國西南地區發現的年代最早、規模最大,分布最密集的史前城址群,該遺址群的發現對于研究成都平原當時的社會結構和宗教信仰具有極為重要的學術意義。寶墩文化與三星堆文化的承襲發展關系是明顯的,三星堆文化常見的陶器:小平底罐、深腹罐、矮圈足豆杯形紐器蓋等,都與寶墩文化第三期開始出現的小平底器、矮領圓肩罐、折沿深腹罐、鏤孔圈足器等有一脈捆承的發展關系。所以,目前雖不能說這就是三星堆文化的源頭,但已把它的發展前身找到了,則是確實可靠的評價,它們共同的源頭還待向前尋覓。
寶墩的祖先又是誰
上個世紀70年代未,一群改土造田的農民來到了一個叫營盤山的臺地上,當挖至地下1米多深時,有人的鋤頭“當”一下挖到了硬物,村民刨開泥土查看,竟是一整塊明顯經過人工雕琢的石片,越往下刨,這樣的石片越多?!澳皇前l現寶貝了?”村民們趕緊向當時的茂縣文化館考古組匯報了情況。
考古組工作人員立即趕到現場查看發掘,隨著挖掘的深入,幾百座排列規整、幾乎是挨次埋葬的石棺葬墓,密密麻麻呈現在人們眼前。“是古墓聽良多古墓!”阿壩州文物管理所、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相繼接到了報告。當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專家們來到現場時,他們發現區別于一般古墓,這一古墓群其掩埋方式為先挖一個長方形土坑,再用片石將坑的四面鑲嵌成一個長方梯形,腳窄頭寬,上窄下寬;墓蓋則由腳到頭依次用片石疊壓而成,大部分墓蓋已被毀。隨著隨葬品出土,墓葬年代逐漸清晰——春秋至漢代。望著大片還未發掘的臺地,考古專家們興奮推測著這片墓群的數量:它們至少應有數千座之多。
從2000年至2003年,通過對茸盤山歷時三年的大規模調查、勘探及試掘工作,考古學家們獲得了非常豐富的實物資料。他們發現一處大型類似于廣場的遺跡。發現的新石器時代遺跡包括房屋基址9座、墓葬及人祭坑8座、窯址4座、灰坑140余個、灰溝3條及灶坑13座等,還在遺址中西部發現一處大型類似于廣場的遺跡??脊抨犜谶z址中西部發現了一處大型廣場遺跡,這里應是舉行祭祀等重大活動的場昕。
在這里,考古學家們還發現了國內時代最早的人工使用朱砂的現象。在140多個灰坑中,灰坑的平面形狀有不規則形,圓形、橢圓形、長方形、扇形等種類,一些灰坑底部及四周用卵石壘砌而威,專家推測灰坑應是進行石器加工的場所或有其它用途。在個別灰坑內,發現了涂有鮮紅色顏料的石塊,經四川大學分析測試中心測試,紅色顏料的成分以汞的氧化物(即朱砂)為主,這也是目前國內發現的時代最早的人工使用朱砂的現象。專家認為這表明菖盤山居民有尚紅習俗。
遺址出土彩陶器種類眾多,質地以細泥紅陶為主,火候較高,燒制溫度可達1000攝氏度,叩之有清脆的響聲。器表均打磨光亮,有的還施有一層白色的陶衣,再于其上用軟筆繪出各種動物、植物、幾何圖形等圖案,繪制筆法流暢、嫻熟,不少堪稱精品。
在這里,出土的彩陶器數量為四川之最。在一個灰坑中出上的一件陶塑人頭像,制作簡易,僅戳印出雙目及口部。這是目前四川地區考古發現年代最早的陶質雕塑作品,堪稱四川雕塑藝術的源頭。另一件陶質雕塑人面像的鼻子及雙耳為捏塑,雙目及口部為刻劃而成,造型生動、傳神。包括彩陶器在內的部分加工制作精致的泥質陶器,已開始逐步脫離日常生活實用器的特征,呈現出禮器化的跡象。
營盤山遺址是迄今岷江上游地區新石器時代考古規模最大、出上遺存最為豐富的地方。營盤山遺址的發掘為研究長江文明與黃河文明之間的文化交流,傳播及融合情況提供了新的實物材料,它是黃河文明與長江文明栢互交流融合的產物,是華夏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華文明起源及早期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占據較為獨特的重要地位。營盤山遺址是距今五千年前岷江上游地區的大型中心聚落遺址,它代表了五千年前整個長江上游地區文化發展的最高水準。
恰休神秘現身
2006年4月,一條新華社發自成都百余字的專電,今后注定會在古蜀文明考古中引發新一輪的源頭大戰:本月16日,由四川省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文物管理所和馬爾康縣文化體育局聯合組成的考古隊發布消息稱,已在長江上游大渡河流域確認了“哈休遺址”。這一成果為探討黃河上游與長江上游地區新石器文化的交流與互動提供了新的實物數據。而哈休遺址的試掘工作,則為探索古蜀文化的源頭提供了新的重要線索。
大渡河上游地區北接甘青地區,東臨岷江上游,南通涼山及云貴高原,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歷史上長江上游和黃河上游兩大文化中心區之間的文化和民族走廊,但考古界對該區域內新石器時代文化的認識空白點太多。阿壩州文管所、馬爾康縣文體局、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組成大渡河上游考古隊,先后于2000年8月、2003年4月、2005年12月三次對大渡河上游進行全面調查,發現和確認了10余處新石器時代至秦漢時期的古文化遺址及采集點。2006~E3月,考古隊選擇馬爾康縣沙爾宗鄉哈休遺址進行了試掘。
遺址總面積近10萬平方米,其中心部分位于遺址西北部的臺地上,面積近萬平方米,局部因晚期改土受到破壞。試掘地點選擇在遺址中心北部的臺地邊緣??脊湃藛T初步判定哈休遺址的年代為距今5000年~5500年,是四川地區發現最早的新石器時代遺址。
哈休遺址文化因素包括本土土著文化,來自中原的仰韶文化和來自甘肅、青海的馬家窯文化。在考古人員看來,成都平原的古蜀文化最早可追溯到距今4500年~3800竿的寶墩文化,其后是三星堆遺址和金沙遺址。而在寶墩文化之前,古蜀文化從何而來,考古界一直在苦苦尋覓。哈休遺址出土的文物說明,這里和三星堆、金沙遺址的古蜀文化之間有著傳承關系。
從岷山石室到成都平原
新中國成立后,通過系統的考古發掘工作,考古學家已在巴蜀地區發現新石器時代遺址達兩百多處。這些遺址星羅棋布,廣泛分布于四川各地,它們東起巫山,西至雅礱江、大渡河,北自閬中,南到長寧,其時代大致在距今8000年至4000年之間。川西高原和山地則有安寧河谷的西昌禮州遺址、岷江上游汶川、茂縣、理縣等地20多處遺址、大渡河流域漢源的多處遺址、青衣江流域的天全、蘆山、夾江、峨眉等縣的30多處遺址。它們說明盆地西部邊緣和橫斷山脈,早有新石器時代的人類在活動。這不僅表明古蜀先人們的活動范圍比舊石器時代廣泛得多,而且經濟文化生活也發生了普遍進步。大渡河上游的哈休遺址—岷江上游的營盤山遺址和沙烏都遺址—寶墩遺址—三星堆遺址—金沙遺址,為古蜀文化的發源勾勒了初步輪廓和脈絡。這個過程中既有人群的遷徙,更有文化的互動相傳承。
四川盆地內星羅棋布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為巴蜀文明的起源和形成打下了基礎,創造了有利條件。巴蜀先民同中華民族內部的其它民族一樣,曾經在豐富的歷史文獻中留下瑰麗的神話和歷史傳說。根據傳說,巴蜀皆為黃帝子孫,是高陽氏額領的一支,有著悠久而獨立的始源。
在蜀地,很早便有蜀王祖先蠶叢、柏灌、魚鳧、杜宇、開明前后相繼的記載。大概說來,蠶叢、柏灌時代反映著采集經濟為主的生活,魚鳧反映著漁獵經濟為主的生活,杜宇則已進人以農業為主的時代,開明則成為拓地千里的強國。據羅泌《路史·余論》說:開明氏共歷350年,至秦惠文王27年(前316年)而亡。由此可見,鱉靈建國相當于春秋中期。
如此看來,春秋中期以前應是古蜀王祖先的傳說時代,其具體時限已無法知曉,我們只能大致看出蜀人先民由蠶叢時代的居于岷山石室,到柏灌時代的降居灌口(今部江堰市),再到魚鳧時代進人成都平原,杜宇時代就以大力發展農耕的長期歷史發展進程。而春秋中葉以后,特別是開明氏九世遷都于成都后,蜀國才進入有年代可記的信史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