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緣成都

第一次去成都，是任1985年的5月。

那年我上大學4年級，在石家莊的一家醫院做畢業實習。

一天下午，有電話打到我實習所在的藥劑科，通知說考研的結果出來了我的總分和單科成績都超過了錄取線，四川醫學院那邊要我過去復試。

好消息不只讓我自己激動不已，連周圍幾個科室的老師和同學都過來向我祝賀，熱鬧無比。那個年代，旅游業不發達，人們親眼見到的不多，知道

有的說四川菜好吃，有的說四川女孩子好看。有人說“川醫”是個好學校也有人間，怎么想起要考那么老遠的一個學校。

那年考研考得實在不易。雖然是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志在必得，但分數下來之前，心里還是惴惴的。倒不是因為常理昕想的，若不能考取，便錯失了一次繼續求學的機會，我心里真正惦記的和想要的，只是一個能夠把自己送進成都的希望。只要能去成都，便是實現了夢想。而這一種對成都的夢想和渴望，是別人不好理解的執著。這執著卻又是出于一個特別簡單的原因。

大學里有一門必修課是植物化學，教這門課的是一位平日里比較刻板的女老師，老師那時已是人到中年，平時除了上課，眼學生少有來往。課堂上也只是講書本上的內容，少有離題發揮。有一天上課，記不起是從什么話題說起的，老師突然說到四川，說到成都。那話倒也不像是要專門說給我們聽的，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感慨，她說，成都真是個好地方，不愧為天府之國，一年四季花開不斷。

那節課，接下來老師又講了些什么，我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子里反反復復想的就是那幾個字，四季花開，四季花開……20年都生活在華北平原的我，實在想象不出一個四季花開不斷的城市，是什么樣子。在課堂上便開始做起白日夢，心里想著一定要去這樣的地方看一看。又一想，只去看看也還是不夠，最好是要能住上一兩年，經歷舂夏秋冬，四季風景。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去那里上學。

去成都的念頭，就是這樣在那個課堂上確定的。

先是查看了列車時刻表，又去學校拿了通知書，下午回到醫院拿了兩件換洗衣服。宿舍里，同伴們你三塊她兩塊的又幫我湊了幾十塊錢。我的奸朋友清，還堅持要我帶上她的一把木梳，平時這把寶貝木梳，她是不旨讓別人碰一下的。在她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囑中，我背了個小包從醫院坐上公共汽車去火車站。當天的晚上十點多，就登上了從北京開往成都的163次列車。一路上，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除了最必須的吃和睡，我的目光都是癡癡地望著窗外，珍惜擦身而過的每一處景色。心里知道，會有一段長路要走，要經過河北，河南，陜西，才到四川。想想也真是漫長，但有了目標在心里，慢也就慢得坦然。

山川風貌是各地不同的。那變化又不是突然而來的，只是漸漸的，緩緩的，慢慢的，北方平原那一望無際，無遮無攔的開闊，就變成眼前黃土地上起起伏伏的丘陵。

過了寶雞，進入平原和山區的交接地帶。青山和原野在夕陽中染了一層紫色，于是山是深粉，地是淺紫地斑瀾開來。有荷鋤的農入趕著牲畜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炊煙裊裊，晚風習習，一幅閑散悠閑的田園畫，讓人恨不得就此停下來不走。心里唱起鄧麗君的原鄉人。

列車繼續向西，向高山深處狂奔，之后的景色便愈來愈暗了。進入秦嶺境內時，已看不清楚周圍大山的細致模樣。看得出的只是群山的姿態，險而奇。感覺到的只是一個接一個的長長隧道。列車呼嘯著才從一個隧道鉆出來，來不及喘息，又鏗鏗鏘鏘地進入了下一個隧道。秦嶺像一條沒頭沒尾的巨蟒，列車像被巨蟒吞進肚里的野獸，氣急敗壞地橫沖直撞。

半夜時分，列車終于沖出群山的包圍，平平穩穩地進入廣元。廣元是入川的第一站。我特別提醒著自己，再困再累，也要打起精神。我要睜大眼睛進四川。我要把這最初的每一個細節刻畫在心底。

車窗外，有月光。月色下的四川大地，清朗舒緩，安靜坦然。不遠處有水，更遠處有山。山巒起起伏伏，像大地的屏風。一條江水，隨著火車的行進，時遠時近。近的時候，不僅能看到粼粼蕩漾的細小水波，還能聽到水流的聲音。那聲音是細水流過碎石的淺唱，不激越，不喧囂。

車到德陽附近時，天大亮了。看得見路兩邊的竹籬茅舍，綠水人家。山是青的，水是碧的，風輕輕柔柔，陽光淺淺淡淡。一大叢的翠竹環繞著一家一戶的房舍，又是一大叢翠竹繞著另一家另一戶。房舍之間挨得不是很近，但也是能照應得到的。四周是一種明艷的新綠。這樣的綠，在北方是轉瞬即逝的，是不等人們把眼睛眨一下，就消失不見的春意。在這片土地上，卻是連天接地地鋪排著。

田里有半挽著褲腳的農婦，在晨光里勞作。聽見火車在不遠處疾駛而過，也是見慣不驚的依然專注地低頭忙碌。房前屋后，有白色的家禽散散地點綴著。遠處看去，也分不清是雞鴨鵝的哪一種，又或是哪樣都有。

遠處的青山，線條柔和得沒有一點兒棱角。綠意也是一層層鋪上去。有不知名的白烏飛起，把人的目光和心情都牽得很遠，牽到目不能及的青山外的綠水，白云深處的人家。

把車窗敞得更開一些，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那味道是甜的。

越來越近成都了。一顆心竟不像是撲騰在自己的胸膛里，更像是跳躍在眼前的土地上。下車的時候已是第三天的早晨。隨了人流來到站前的廣場上。我回頭凝望著候車大樓，和那上面的三個紅色大字，成都站。心里沒有一絲一毫初到異鄉的陌生和茫然，迎著撲面而來的人流車流，滿懷的只是美夢成真的喜悅和初次捆見的欣喜。5月的成都，果然不負我千里迢迢的追尋，繁華似錦令我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