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成都

緣起

最開始成都在你心中是飄忽不定的，只是一個西南城市的地名而已。遙遠而飄忽，就像是月牙邊的云紗霧罩，星空下的樹影或花間灑落的露痕。漸漸地，隨著日月流逝、人事漸長，這個飄忽不定的地名，有了麻辣滾燙的五味俱全，及可感可觸的記憶。

最早是和川菜的緣分。小時候你和你母去漢口南京路外婆家過周末，外婆常常喜歡叫圍著她轉的大小孫子去街對面川味餐館買幾樣香辣可口的小吃招待客人，其中有紅油抄手、麻婆豆腐、賴湯圓等，皆為成都的名吃。

說來也奇怪，凡是有名的小吃，最初居然都不是在發源地嘗到的。譬如云南的過橋米線，最初品味它的鮮美是在西安；成都的擔擔面卻是在鄭州吃的；等到了成都，去有名的小吃餐館、去街邊的食攤，上來一大堆的碟碟碗碗，讓你吃得暈頭轉向卻跟最初嘗過的味道略有不同。到美國后，大凡朋友聚會或是去外州旅行，饞的想的，就是曾經留在記憶中的味道。但你知道，這有時分明就是一種妄想。就好像人生，總要遺憾夢想和現實的距離。介乎相似，又不似。情同初戀，永遠都停留在記憶深處，停留在虛無縹緲的遠方，不再回眸。惟留空白和空間，任心靈自由飛翔。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

不知道它們跑哪去了

赤裸裸的天空

星星多寂寥

赤裸裸的寂寞

朝著心頭繞

CD機中一曲辛曉琪的《味道》，網絡上曾經風靡一時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不經意勾起記憶中模糊又清晰的年輪，幾許麻辣燙的年味。

舅舅們的往事

漂洋過海之前你曾經到過成都，主題原本是為家族中最年長的大舅祝壽，順便四川一游。親戚們天南海北平日散層在各地，難得相聚，眼看著都往七八十歲上走的人了，大家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見一面就少一面，抓緊時機好好聚聚吧。電話里商議，先慶老大80大壽，再慶老二金婚紀念。作為小字輩的你，也想乘機挖掘點什么，并透過上輩人的追溯來感受他們心中的歷史。

與成都淵源至深的是舅舅及表兄們。大舅在親戚們的心目中溫柔敦厚性情隨和，像極了巴金小說《家》里逆業順受的老大。在歷次運動中挨過不少的整，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反正長江沒有蓋蓋子，實在熬不過我一跳便罷。這話也被后人引為經典。

又快過年了。北京、上海、武漢、成都等大城市一年比一年變得現代，有錢的基本上都喜歡上館子聚會。從前家家都聽得一片剁肉剁菜聲，此起彼伏，雄壯得如同城市交響曲。歲末，故鄉按自己特有的節拍運行著。大舅將一大把韭菜慢慢摘著，舅媽在廚房揉面，準備包餃子過新年。人一老就越來越常回首往昔的歲月，他低頭一聲不吭摘著韭菜，思緒又飄向久遠……那年初次進川，他才是個剛剛上大二的學生族。眨眼間一晃大半個世紀過去了，場景依舊清晰如咋。

1938年苦夏，日寇陜要打到武漢，父親讓他帶幾位兄弟一道入川避難。初次遠航，與家中親人分離，不免悵然。同路人多還不寂寞，只是天熱船小，大部分時間都在寬闊的甲板上翻地圖對照航路查看，又到什么地方了?下一站將到哪里?望著滾滾而下的波濤，他獨自沉思。以前每天到武昌讀書，輪渡往來。佇立船頭西望，煙波浩渺，不知那邊究竟是什么樣子?

臨上船時，父親說，四川蛇多，多留神些。說戰事一結束就回漢口。娘還抱著小弟在懷里，淚眼婆娑。舊居樓下兩大間，都出租給逃難到漢口的人。正神恩恍惚，忽聽有人大叫：宜昌到了。

在宜昌逗留的時間很短，船只在江中停著，有一架水上飛機飛下來，停在江上。他不曉得拖它對江面壁上就有三游洞等名勝。第二天等到法輪“福和”船到時，停在江中，乘劃子劃攏，夾起席子爬上船，翻過二層欄桿，把席子鋪在后甲板上才算有棲身之地。天熱人多，各據一方，有個女孩子還常踏過席子東走西走。

絳色的江水，由江中提起來待沙沉下去就直接飲用。人渴極了，也顧不上什么干凈不千凈。開飯時，幾個人蹲在地補上吃南瓜、喝咸綠豆湯，對他來說，這也是初嘗異味。在家里綠豆湯煮后都是加糖來喝，去暑的，這個加上鹽煮湯喝倒是別開生面。

難得天公作美，一路上都是好太陽。人逢好天精神爽。在三峽里，他趁空拍了不少巫山風光的照片。臨快到重慶時，突然大雨傾盆。上朝天門那一百多級的石梯抬頭看，滿眼高聳的大樓，真不隗陪都氣象，大雨把人—個個淋得像落湯雞，好容易才到了道門口大陸銀行。銀行經理與父輩交往頗深，之間多年以師生相稱，所以待他很客氣，還安排了食宿。

經一路顛簸，剛入西南的他受到許多款待，幾乎頓頓都有雞。開始他挺奇怪，這雞怎么盡是黑皮黑骨頭，吃起來不習慣。問后才知這是著名的補品：烏骨雞，著名的婦科藥“鳥雞白鳳丸”就要用這種雞，否則藥力還不行哩。吃飯時，弟兄們碰到了新問題：每人面前多了一付公筷，用它把菜夾起來放在碟中，再用私筷吃飯，公筷私筷拿起放下，一會用這一會用那可不習慣啦，以前又沒這樣搞過，真別扭。吃罷飯還要拿筷子，向未吃的慢請了才能下桌子。

用餐時，他常聽到對窗子那家把人打得嘰嘰哇哇，好慘的哀叫聲，聽起來毛骨悚然。心想，四川的賊娃子咋這樣多?后才問到是憲兵團正在審訊犯人。據說多半是地下黨嫌疑犯。只要被捕，一入其中，不死也要脫層皮。

成都光華大學(今西南財經大學)開學日期快到了，他只好抱病踏上成海路。入校后，只吃了一片桔子，從背后一股空氣傳遍全身，牙齒開始格格響個不停，趕緊上床盡量蓋上衣被，直至燒到頭腦昏昏的起來又覺得餓得心慌。原來打擺子破壞血球大兇，急需補充，于是不斷服用清魚肝油，每頓飯后吃—勺。此后，有時隔一天一次，有時隔兩天一次，簡直把仿丁疲了，約半年多。有一天又該打了，恰巧正在考會計，題目出的比較深，他專心思索著，竟忘記了打擺子這回事。怪了，那病魔也沒了影似的。

在成都讀書時，愛好攝影的大舅曾多次利用寒暑假期，只身徒步到峨眉山、樂山、青城山、都江堰等風景名勝區去進行攝影創作。屢經戰亂、動亂，仍保留了部分作品。一到康定工作，便想方設法地和藏胞、鍋莊主人、喇嘛們交朋友。找機會到喇嘛寺和僧川門擺龍門陣，或上跑馬山到藏胞們的帳篷內，與他們一起喝酥油茶、吃粘耙。為他們拍照。陡峭的山峰、湍急咆哮的河流，以及那天青氣爽、高天流云，藏胞們的生活、氈房、喇嘛寺等等，都為他帶來飛揚的靈感。為了攝影創作，在道路不暢、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他曾獨身騎牦牛、徒步、乘滑竿翻越過高入云天的二郎山、折多山、跑馬山，沿著波濤洶涌、狼牙虎齒、怪石嶙峋的大渡河、折多河、青衣江進行攝影創作。那是他一生中創作頗豐的“黃金的時段”。

60年代三年困難時期，大舅全家生活窘迫，饑腸轆轆，為度難關，只好忍痛托朋友將心愛的相機送到成都寄賣行賣了兩百多塊錢，買回幾十斤紅苕，救了全家時陸命。

大舅一生坎坷，飽經抗戰流離和內戰顛簸之苦，經陜西入川到廣元，后到成都等地工作。參加過“千部下放農村勞動”、當過“資本家的孝子賢孫”、“牛鬼蛇神”、“洋奴才”……無盡的苦難接踵而來。雖遭受到許多不公正的待遇，但終身矢志不渝、不間斷地進行創作，甚至連兒女、媳婦、女婿以及孫輩們，也都受到熏陶和感染。

幾十年來走南闖北，創作了大量的攝影藝術作品。1992年冬，因突發腦溢血，留下后遺癥。所幸的是一些三四十年代的陳年舊作仍被多家全國、省級刊物選登，并有作品獲全國黑白攝影比賽優秀獎。先后在成都舉辦過個人影展。年屆80高齡的他，在兒孫們的倡議下，舉辦—屆祖孫三代家庭影展暨本人業余創作砠年攝影藝術展覽，為其一生從事攝影創作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表哥的回憶

盡管歲月流逝，然而初次到成都的記憶依舊鮮活如電影回放……快到家了，二舅呼呼地喘氣說。他一手夾支香煙，一手拎著你給二舅媽帶的見面禮，身后還有一支兄弟姊妹組成的探親隊伍。他樂滋滋地在樓下大喊，寧兒寧兒!寧哥應聲下樓迎了出來，幫著你拎密碼箱，說，我知道你會來的。

你樂了，咦，連我自己還不知道的事你怎么就知道了?

因為我知道你和別人不同。他說得更肯定。

你不再說什么，就隨寧哥進了屋。舅媽笑吟吟地迎出來，一時笑語喧嘩，好不熱鬧。一同進去的親戚們有稱二嫂的，有摟著她單薄的肩間長問短的，她說快別叫我二嫂，叫大表姐好了。事實上她就是外公妹妹的女兒，舊時金陵那地方有親上加親的舊習，所以由外公做主定婚嫁給他的二兒子，即你二舅，照說你順著叫一聲二舅媽就行了，這時卻偏偏歪著頭調皮地問道，那我管你叫什么呢?

叫大表姑吧，這樣親熱些。二舅媽快言快語，眾人笑了。

小舅舅老九(既是排行也是其身份)嘖噴說，記得第一次見二嫂時，我還在讀書，她見面就給了我二十塊錢，那幾乎等于現在的兩干了。寧兒那年到武漢我沒見著。大串連時，各縣市都有接待站，吃的住的，都由國家財政部一筆勾銷就完了，一封介紹信，蓋了十六個章，已經發黃的紙，非常珍貴，仿佛記載了一段青春的歷史。他每到一處吃飯簽個名蓋個章，發個紀念章什么的，走了一個月，出發時每人借了五十元，回來還是那么多，那時只要背個小挎包帶個斗笠，手臂上一個長征袖章，就能走遍中國。那個斗笠一直在家存著，外婆當個寶貝，可是沒人能用。上面的字是“長征萬歲”，上了油漆。娘跟我說，你二哥的兒子來了，留了這個東西，武漢用不著，你帶回去吧!我正好經常要下鄉，就帶走了。

默默聽老人們敘舊，一陣鋼琴和弦由弱漸強，正一波一波推向高潮，令人忘卻塵世的喧囂與騷動。在你記憶里除了川味小吃和偶爾飄過耳際的川劇，還有曾在混沌未開的幼年所見過的二表哥。那天，忽然家里來了一個單薄而清秀、身穿舊軍裝的少年。在那個崇拜領袖崇尚軍人的年代，是很時髦的。當時你正在午睡，乍一見他還以為是在夢中呢。

母親說你快起來吧，你表哥從好遠的地方來看我們了。好遠奸遠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是北京嗎?只見他頭戴舊軍帽身穿舊軍衣。紅袖章上寫著兩個金黃色的字：“長征”，軍用書包上用紅筆寫著“貴州一一北京”。

表哥與母親交談了一會，幾分風塵仆仆的味道。說他們中學長征隊差不多已經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凡認為該去的地方，哪怕路途再遙遠也要走到。偶爾也因陋就簡地乘一下老鄉們的拖拉機，一路顛簸。

說話間，母親已經為他找好了幾件千千凈凈、洗得發白的舊軍衣。還有一頂嶄新的軍帽。母親仔細為他包好。表哥有些感動。母親想留他吃個便飯，他婉言謝絕并向母親和仍坐在床上發呆的你揮手告別。在他印象中你留下的只是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他說兩次去江城，都見三姑姑家里有個小女孩在，一直分不清究竟是誰?是你還是你妹妹?

第二次他去江城可不是找姑媽要軍衣的少年。他已是大學生，來實習順便看望風燭殘年的奶奶，也就是你的外婆。你才上初中，纖秀而曬腆。請寧哥吃飯時，父親問他說，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吧?他說我來過一次。父親忙問是哪一年?他說8年前。父親哦了一聲，說他可能出差了，沒有印象。

你脫口而出，我還有印象。父親看了你一眼。你不再說話，只是打量遠方表哥，俊俏挺拔，裝束挺括，袖子細細的還綴著裝飾掃，一洗當年的革命小將氣息……眨眼間20年過去。多年之后，你才有機會到處跑跑，去看看親戚們。偶爾，從親戚那里聽到些零星的信息。

據說在學校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不知是因為才華抑或是因為形象?那白凈的肌膚透出氣質；高挺的鼻梁顯示出與生俱來的典雅；俊眉下那雙眼睛更是冷意中含有深晴。部隊招兵的來校調看檔案，就挑了一兩個，城市兵要的不多，大部挑有特長的優等生。其中有他。這時他猶豫了。他并非故意抬高身價，而是對自己最初的向往開始疑慮。系主任對他說現在部隊叫你去，你還非得去，如果你現在不去，連門兒部沒有。

許是印證了一句俗諺吧：離神越近的人，越不虔誠。剛到延安時，他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神圣感，在寶塔下流連，在楊家嶺窯同前摹仿偉人神態拍照。日子長了，一種天地悠悠，亙古不變的悵然襲上心頭。陜北老鄉頭扎白毛巾，趕著一群群羊兒慢慢走著，任月隔亢蒼涼的信天游在山坡上回蕩……野鴿子成群地呆在黃土洞里繁衍生息。成群地出來覓食，有時，車輛往來的公路上隨便都能壓死幾只。在公路上行駛，碰到別人碾死的野鴿子他就停車下來，輕輕捧起它們到路邊土坡上，挖一個坑埋起來，仿佛那些小生靈是這片土地的久遠而古老的神話一樣。有時獨自一人，找一處開闊平緩的土坡躺著，雙手交疊墊在腦后，面對著高天流云胡思亂想……那曾經然燒過的夢，飄向何處?

激情在憂郁懶散中漸漸損耗，就像長途跋涉者走到一個土坡上，放眼一看，滿目荒涼。不過悒郁并沒有轉為頹廢厭世，只是變得更趨務實一些。他覺得人生在世是沒有貴賤高低的。如果說過去他還曾經有過英雄主義的夢的話，那么這時反而韌口淡泊了。

此刻他轉動著手里的茶杯沉吟，說年輕人總還有股熱情沖動啊，而我們經歷了文革狂熱、“四五”運動，現在再要激起熱晴很難。譬如這里一會來個歌星一會來個球星，看小青年們那欣喜若狂的樣子，搖旗吶喊，鼓掌跺腳之激動，嗓子都喊啞了還不知道為啥?說到這，他輕輕地笑了。

你在他書架邊逗留了好一會，尋覓有哪些書在這代人心里劃下過深深淺淺的痕跡。書架上，除了專業書、生活百科之外，還有不少八十年代出的一批世界名著，它們豎在那兒，仿佛里程碑，昭示著人生奧秘。

驀然想起遠方的聽雨少年

當年在成都旅游時，表兄既是攝影師又兼導游，一路留下許多珍貴的鏡頭美不勝收。

有人曾經說過，平和與篤定，就是這個城市的氣質。生意好的冷淡杯和串串香，其場面都是十分壯觀的，幾十桌上百桌地沿街邊鋪展開來，富翁、白領、工薪族、打工仔，全有。沿著街邊停的有奔馳、寶馬，也有夏利、奧托，更多的是自行車，還有三輪車、偏三輪……在成都濃釅且平和的市井空間里兼容并蓄，相得益彰。日子是水，人是魚，成都人悠閑，來自安之若素的心態，富人不跋扈，文人比較沒有幻覺。物質與精神，在一個分寸感很強的城市，誰也造次不到哪里去。因氣候陰濕，自然形成了這個地域的安靜、涼爽、滋潤、唯美、不易沖動，微微頹廢，宛若一塊在老家箱子里收藏年久的玉。

青城山森林幽邃，翠峰環拱，龍池碧波蕩漾，山澗古樹參天，綠地奇石俯臥，絕壁瀑布飛掛，湖光山色交桕輝映，野趣盎然。令人浸潤在一種神秘悠逸的境界之中。

表哥一面拍照一面為親戚們介紹說，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都江堰，位于成都平原與岷山山脈銜接處，岷江千流上，兩千年前由蜀郡守李冰父子在前人的基礎上，完成了這項舉世無雙的宏偉工程，飛沙堰溢洪，寶瓶口引水……從此，變水害為水利，造福于岷江流域的百姓，它使9500平方公里的成都成為“沃野千里，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的天府之國，被譽為“獨奇千古”的“鎮川之寶”。說是每年都江堰都要舉行清明放水節，并完整復原了古代的祭祀儀式。主祭官司身著古服，朗讀祭文，砍榪槎放水，場面極為壯觀：三聲炮響，執斧者先砍第一根榪槎后腳，岸上的人用力齊拉纜繩，幾十根榪槎相繼傾倒，臨時堤堰霎時崩塌，奔涌的江水頓如脫韁的野馬飛瀉而下，碧波滾滾、白浪飛濺，直沖寶瓶口。造成游客身臨其境的巨大震撼。

四川之行，沿路對川菜的魅力感受也是無窮的。四川的親戚個個都是做菜好手，嘖嘖，真叫人感嘆他們口福不淺。尤其花樣弄得別出心裁。七滋是指：酸、甜、苦、辣、麻、香、咸。八味是指：魚香、麻辣、酸辣、千燒、辣子、紅油、怪味、椒麻。九雜是沼用料之雜。而最大的特色在于辣和燙，一入口渾身毛孔噴張，汗水涮涮地往外冒，舌頭部燙直了。所以，食客們最情有獨鐘的，乃是鴛鴦火鍋的麻辣燙。

吃過小吃，表哥帶你們一行去了成都市中心，偌大的廣場，消閑的游客；退休的老人和放風箏的孩童。據況這兒多年前曾風起云涌人潮激蕩，而今，男女老少們盡享午后斜陽的溫馨。

告別成都前夕，在熙熙攘攘的大市場里，你挑了醬板鴨、臘魚、臘肉等一大堆真空包裝食品，帶回江城。有親戚原還打算順路乘船游重慶，和鬢發已花白的初戀女友見面，但又被親友一番何必打擾人家的勸阻弄得左右為難，最終只好放棄。

一轉眼距離那次相聚又十年了。酷愛攝影的大舅已離開人世。二舅和舅媽從成都轉到氣候溫暖的海南，安享晚年。

當你掛越洋長途給親戚們逐一拜年，問候舅舅，還有表兄，提起那年聚會情景，問他那些照片和錄影帶還在嗎?他說應該還在，只是，無法確定是否清晰?你說是呵，畢竟年代已久。在人生命運的遷徙中，誰知有多少珍藏的零碎物件散落了，流失了，不見了?

恍然想起在旅途中一家小店發現一塊玉雕：小小鄉村少年，悠然坐在荷葉上，聽雨吹笛，頗玲瓏剔透的樣子。你覺得有點意思，仔細觀賞，想帶回作紀念，正猶豫間，就被其他人匆匆的腳步所催促。

不知道下次再去成都，是否去毗鄰都江堰的青城山?是否會遇上那個荷葉聽雨悠然自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