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神秘王朝的興廢

通過”叢帝”鱉靈和他的繼承者幾代人的努力，開明王朝最終成為定全“據有巴蜀之地”的泱泱大國；這在當時的歷史情況，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換句話說，沒有異常成熟的政治家的智慧和軍事家的眼光，外加強權手腕的支撐，歷史是絕不會乞許愿望成為可能的。

“魔術師”鱉靈

望帝時期的古蜀國經常鬧水災，望帝想盡各種方法也不能從根本上根除水患。有一年，忽然從河里逆流漂來一具男尸、人們見了感到十分驚奇。大家都知道的常識是：河流里的東西總是順流而下，怎么這個尸體卻是逆流而上?有好事者便把這個尸體打撈上來。更令人吃驚的是，尸體剛一打撈上來，便復活了，開口講話，稱自己是楚國人，名叫鱉靈，因失足落水，從家鄉一直漂到這里。這個消息讓望帝知道后，望帝便叫人把他叫來栢見。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機。望帝覺得鱉靈是個堆得的人才，便任命他為蜀國的宰相。

我們在這里不用去懷疑這段傳說的真實性，更沒有必要去探討鱉靈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一邊裝“尸體”，一邊還能逆流而上的。就像看一個魔術大師的表演，知道其中奧妙了，反而會喪失原來的興趣。

所有的魔術師，為了讓自己的表演更能抓住觀眾，都應該是將別人心理研究透徹的專家。不管鱉靈是否來自楚國，在蜀地，他始終只是一介草民，面對高高在上的望帝，既沒有聲望高明的朋友可以進行引見，更不要說以一己之力達聽上闕。于是他只能依靠魔術表演來替自己制造出某種神秘的魅力-因為人人都有好奇心啊，對神秘的東西總是充滿了興趣——望帝當然也不會例外。就這樣，他替自己創造了成功的先決條件：進入望帝的視野中-至干最終是否能夠脫穎而出，那就得看他的其他魔術本領了。

鱉靈能否更進一步的問題很集中也很簡單：把蜀中的水患冶奸了，他就是英雄，領袖地位將虛席以待，反之，他老人家還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毫無疑問，鱉靈的確是一位非常非常優秀的魔術師?！渡袝び碡暋氛f“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水經注》又說“江水又東別為沱，開明之所鑿也?！倍际窃谡f鱉靈治水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

事實展現出來了，簡直就是奪卻造化之功的頂尖兒本事——這可比裝裝死人、逆游大江那樣的小兒科表演難上了千百倍。所以《華陽國志》記載說，杜宇稱帝之后遇到了水災，他自己一籌莫展，而他的桕國開明(即鱉靈)率領眾人鑿開玉壘山，將水分流，徹底根除了水害。杜宇于是將國家政事委任給鱉靈，并最終效仿堯舜禪讓帝位的作法，把蜀王的位置也讓了出來。自己跑到西山(即今天的青城山)隱居起來。

鱉靈將自己橫溢的魔術天才運用于治水這——造福萬民的事業里，并取得極大成功，甚至可以說為日后天府之國的繁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理所當然應該受到百姓的愛戴。望帝仿效堯舜，將王位禪讓給他，屬于“眾望昕歸”所形容的范疇。

“八代都郫”之謎

古蜀國五代王朝的都城也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話題。其中，比較能夠肯定其疆域與時代，并有出土文物印證的，有蠶叢氏(大約定居茂縣疊溪鎮附近至都江堰市西部地區一帶，時間距今約6000-4500年)、柏灌氏(建都廣漢三星堆一帶，時間距今3600-3200年)，魚鳧氏(仍建都廣漢三星堆一帶，時間距今3200-2800年)。

到了望帝手上，疑問就出來了。按照《蜀王本紀》的說法：杜宇接任蜀王之后，在汶山之下整治出一個小都市來，并命名為郫。《華陽國志》則記載說，杜宇在蜀國稱王后，將都城定在郫邑，也有種說法是“瞿上”。

“郫”還是“瞿上”?學術界歷來爭淪不休。有說瞿上是在今新津縣與雙流縣交界之牧馬山蠶叢祠、九倒拐一帶的；有說瞿上就是廣漢三星堆的；有說瞿上是“郫”之別名；還有說“瞿”是后人把“郫”字弄錯了的。

究竟哪種說法才是正確的呢?從鱉靈逆江而上的傳說可以肯定一點的是，杜宇的都城與岷江桕去不遠。所以基本上也就可以否定“瞿上就是廣汲三星堆的說法”了，因為三星堆離岷江實在還有些距離?；仡^聯系《華陽國志》的上下文，關鍵是在“也有種說法”那個地方引發了歧義。所以就有人這么解釋：杜宇(有時)以郫為都城，有時以瞿上為都城……老天!他杜宇不累啊?官員和百姓是不是都跟著發神經呢?——我有空KK歌、打打球、看看世界杯多好啊!甩兩條火腿跟著你遷都玩?有你這么當老大的嗎?

看來《華陽國志》的記載就只能用“不能確定”來解釋了。既然是不能確定，那就表明了“瞿上”這個地名本來就有可能是誤傳的。而考古上也沒有任何資料可以為“瞿上”落實定位，同時，幾乎所有史料都有提到“郫”。所以，認為望帝的都城在“郫”，是有道理的。

后來鱉靈通過“禪讓”登上了王位。那么開明王朝是否繼續定都于“郫”呢?《蜀王本紀》說“蜀王據有巴蜀之地，本冶廣都樊鄉”。廣都樊鄉在哪里?學者們普遍認為是在今天雙流縣境內，但是《路史》卻明確說出了“開明子孫八代都郫”、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家都知道，鱉靈和他的繼承人盧帝，甚至再傳保子帝部是有雄心、對開拓疆土有極端熱忱的政治家。他們似乎沒有必要在望帝之后將精力浪費到遷都這樣無助于武功的事情上。然而，熟悉四川地圖的朋友部知道，郫在成都以北，再走就是都江堰了，在沒有都江堰以前，捆對雙流而言，郫是發展農業的好地方，但也是有嚴重水災隱患之地，而雙流也好，后來的成都也好，受水災威脅的概率遠低于郫?？赡芫驮陂_明王朝前幾任帝王的時候，將都城搬到了“廣都樊鄉”，再后來，選擇了更適合作為都城的成都。

“八代都郫”的說法，可能跟堅持“叢隨望制”的想法有關吧。我們接下來就通過開明九世遷都時間，詳細談論這個問題。

必然發生的遷都事件

按一般的說法，開明王朝最初的都邑是郫邑，經過八代之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開明王朝最終做出了遷都成都的打算呢?我認為必然有兩個要點，其一即前文有簡單提到的水的問題；其二大約還包括地理與發展因素。

在解釋這兩個問題之前，還是想先從只要涉及這段歷史就無法回避的《華陽國志》說起。

據載“開明王自夢廓移，乃徙治成都”。中國的古代帝王都有著一種天意不可違背的思想，他們認為，上天的意志是不能夠改變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按照上天的思想辦事?！疤熳印奔瓷咸斓膬鹤樱业男惺箼嗬蛘呤裁吹?，部是因為有了上天的指示。而開明九世(一說開明五世)在一天夜里，也許是喝了點酒，或者遇上了什么煩心的事?？傊徽齑虿黄鹁瘛Ｒ估镒鰤?，夢見自己的都城郫邑在動，醒來后急忙召眾大臣商議，說“我夢見我們的都城在搖動，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這是上天在提醒我，叫我們趕快重新找一個好地方?！庇谑蔷蜎Q定把都城從現在的郫邑遷都到成都。

當然，歷史有待考證，關于都城的遷都問題，我想也不會僅僅是因為統治者做了一個夢就這樣決定。在古代，遷都可是一件舉國驚動的大事，那必須得經過慎重的考慮。《華陽國志》的說法，大約可以看作是古人對精神信仰的極端擴大吧，因為即使是老大，也由不得他肆意草率。現在網絡上流行的“我吞下一顆媚藥，世界就變得性感”之類解構，屬于自己對自己不負責的意淫。

實際上，《太平寰宇記》的說法就比較準確了：“一年成邑，二年成都。因名之曰成都。”開明王朝的統治者看中的就是成都的土地肥美，人民安居樂業，一年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形成一個大的集市，兩年左右的時間就可以由集市衍變擴充為一座像樣的城市。成都的繁華熱鬧已經遠遠超過了郫縣，所以開明王朝的統治者當然會把首都遷至這人煙輻輳的地方——這便是前文提到的第二點要素：地理與發展因素。

古人遷都首先考慮水。正如《華陽國志》所載：“江、潛、綿、洛為池澤，汶山為畜牧?！奔创ㄎ鲏紊纤镣粞笠黄藙t一片沼澤國。建都地點，首先要考慮防洪，其次才是其他方面。

開明王朝的統治者當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開明氏在杜宇王朝為徊時，曾決通玉壘(今金堂峽)分瀉大江洪水去沱江。這可以大大地減輕郫邑以下的成都平原地區的洪災。然后又進行過東別疏浚工程，至開明王朝中又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整治。冶水工程主要沿毗河方向發展，在取得成效后，國都由郫邑向新都轉移，就成為可能和必要了。

至開明八世時，開明王朝建國已在200年以上，國力日趨雄厚，治水工作重點由成都東北的新都方向轉到大江洪水的第二個出口——華陽河谷。從蜀國冶水方略來看：在成都上游搞“東別”，是分洪減災；在成都下游搞“導江”，是排洪減災。正是由于治水重點的轉移，國都也由新都遷至廣都。至開明九世時，國都再一次遷徙至成都。因為成都城所在地為成都平原的腹心地帶，而自從“決玉壘山以除水害”以后，成都已經大大的減少了水患。

一個標準中國世襲制統治輪廓

前面一章已經講到了開明王朝的文冶武功，尤其是在武功方面，由于洪水平治，經濟發展，國力空前強大，開明王朝的前幾任開始大規模地開疆拓土，以都城郫邑為中心，征服周邊民族：向東征服巴人，與楚徊拒，向南抵達云南，向西征服氏羌，向北直達沒水，與強秦抗衡。

能夠僅以蜀國這樣一個并不算大的王國的力量，做到這一步，起碼可以反應一個事實，那就是王朝的兵役必然繁重。這點，從側面——開明王朝的手工藝品異常精美也能看出問題來。估計是當時成年男丁沒有不上戰場“鍛煉”的，剩下老弱婦孺在家，除了搞點手工藝品糊口外，還能干什么?開明王朝最讓人稱道的，是政治制度的發展與成熟。相對于前幾任蜀王的統治，開明王朝的朝廷越發科學和嚴謹。現在可以通過考證可以確定的宮職，那時候起碼就有傅、相、郎中令等——這跟望帝很隨意就冊封鱉靈為徊的“草率”舉動有天壤之別。甚至可以開玩笑說，鱉靈扮尸體逆流而上那一套作法，要是放到他為帝以后的時代去干，肯定一腳就被踹回江中去了，半分商量余地也沒有，還談什么拜桕的好事!

對于王室成員或者有極大功勞的臣子后人，開明王朝也效仿周的做法，以分封土地的方式，將他們“趕”到相對落后的地盤上去。比如別帝，就將他的弟弟葭萌“發配”到了漢中，給他個封號苴侯，讓他直接管理封地了。熟悉《三國演義》的朋友可能對“葭萌關”這個地名不會陌生吧?沒錯!張三爺挑燈夜戰錦馬超就發生在那里，可見開明王朝的分封制還是非常成功和深入人心的。

到了開明九世(也就是遷都的那個王)的時候，開始設立宗廟，《華陽國志》記載：“九世有開明帝，始立宗廟……未有謚列，但以五色為主，故其廟稱青、赤、黑、黃、白帝也?！弊趶R禮儀制度的建立，也就是把世襲制明確化和形象化，王朝政治體系也得以完美地呈現出來——這樣的輪廓也屬于中國干百年家族制世襲王國的通有模型。同時，在很大程度上，這個事件也標志了開明王朝的“精神文明建設”取得了非常接近成功的“業績”，從上到下，開始明確的“知禮”了……

當一個王朝發展到它的頂峰

從今天出土的文物看，開明王朝的人民應該是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比如說在成都商業街發現的大型多棺合葬的船棺、獨木棺墓葬里，有大量精美亮麗的漆器，這些漆器種類有耳杯、幾案、梳子、瑟、虎頭、編鐘基座等等，全是木胎漆器，間繪紅彩，上面印著瑰麗奇異的龍紋，烏紋、卷云紋，出上時依舊色彩艷麗，紋飾斑斕，彷佛剛從工匠手中造出一般，由此可以管窺開明王朝漆匠精湛的手藝。甚至可以說，在整個戰國時期，開明王朝的手工藝技巧可能獨步天下。

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的古蜀人死后，有用船棺安葬的風俗，據說這個風俗是鱉靈從荊楚一帶帶來的。不過，船棺不一定得下水的，蜀人的船棺一般埋在地下；三峽地區的巴人更絕，常常把它們吊在懸崖峭壁上。

此外，當時蜀人好酒的程度也非常值得一提：在遺址中，古蜀人把纂，尊、觶等酒器與戈、矛、鉞等兵器放在一起。酒與開拓疆土所必須的兵器并列——也許在他們看來，兵器是在戰場上不可缺少的，酒則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口巴。說不定士兵可能還覺得上戰場之前，非得喝上幾杯，打仗才有力氣呢?——不是么?關公溫酒斬華雄，顯然就沒有蜀人浪漫。慶功得用酒，喝了酒再打仗更顯瀟灑。搞不好后世流傳的“醉八仙”之類的拳術，多少還跟開明王朝時期的蜀國人好酒有關呢!

開明王朝對商業桐對就不怎么“開明”了。這可能跟他們自覺繁榮，閉關鎖國有關。戰國末年，鐵器已經在中原各國出現，鋒利的鐵器促進了生產，并引起了軍隊的兵器革新。此時成都平原上的蜀國卻還留在青銅時代。盡管二干多年后，那些銅兵器出土時依舊寒光閃閃，鋒利無比，但究竟來說，與鐵器還是無法桕提并淪的。

這也說明了，當一個王朝發展到它的頂峰，必然會慢慢走向衰落。尤其是在家國世襲制的背景下，后人躺在祖先栽下的樹下乘涼乘習慣了，漸漸麻痹腐化，壓根兒就不會去過問這樹從何而來，終于忘記再給自己的后人栽樹。而這時，東北方的秦國已完成了商秧變法，經濟與軍事力量躍層戰國諸雄之首，圖謀吞并蜀國，只是強秦欲一統天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