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收制度不能是只管收錢的制度

劉采萍

這是一則讀來令人心酸的新聞：四川南充市高坪白塔中學的幾位清潔工，每月只領三四百元工資，但從2001年起，還要按時到地稅局繳納包含營業稅、個人所得稅、城建稅、教育費附加和地方教育附加在內的五種稅費，共計二十到三十元(10月23日《華西都市報》)。過去四川話里形容盤剝重有“蚊子腳桿上也要刮二兩肉”的說法，情形大概也不過如此。

只要有點稅務知識甚至是常識的人，都能夠想到這里面出了問題：幾位清潔工的工資根本沒有達到個人所得稅起征點，更不用說按“個體工商戶”身份繳納五種稅費了——即便是個體工商戶，從2003年起，稅費起征點也已經從營業額滿四百元提高到了一千五百元。地稅部門從這些年收入不過三四千元的清潔工身上，五年每人至少多收了千余元的稅費，錯誤之久、錯誤之大、錯誤之明顯，令人拍案而起。

果然，記者簡單一調查，稅務部門就沒了底氣：有說服務不到位的，有說軟件太陳舊的，也有默然以對的——原來大家都不是黃世仁。只是不知道，稅務機關給了記者一個“交代”，對那幾位清潔工又該如何作為?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退還稅款、賠禮道歉的問題。因為南充市白坪區地稅局營業二所個別工作人員的所謂“失誤”，實在是當下中國稅制中，最頑固的“收錢稅收”理念的自然流露和真實反映。這一理念如果不是以“清潔工四百元工資也納稅”這種莫名其妙錯誤的發生而引起公眾注意，我們也許仍然意識不到它的極端冷漠、蠻橫和荒謬。

我相信，在不少稅務工作人員的眼里，清潔工也好工商戶也好，進稅務營業廳主要就是來交錢的。讓交多少交多少，不必懷疑也不許質疑，面對納稅人，“收錢”是他們的全部工作內容。于是才有了：明明知道是工資，還是按營業稅費征收；明明起征點已經提高，還是多收多征一錯再錯；明明納稅人已經提出“不公”的申訴，還是置之不理一錯五年!也許，在這樣的稅務部門看來，只要能收到錢，合理不合理，有那么重要嗎?至于繳稅行為最終對納稅人產生怎樣的影響，就更不在考慮范圍之內了。

這種不健康的征收觀念，也許只是一部分人心里的糊涂賬，但是，它的形成卻有深厚的制度土壤。再舉一個例子：稅法宣傳非常強調“依法納稅是每個公民的義務”，但是，對納稅人權利的內容及保障，公眾往往知之甚少，即便知道，落實也是個難題。繳稅變成了毫無目的的“交錢”，納稅人權利掉進一個制度的縫隙里。

最近幾年，輿論常見關于契約社會的討論，又有對責任政府的呼喚。責任者，分內應做的事，而分內、分外之分，也首先由一種定約而起。這種公權力與私權利、政府與公民之間的約定，從制度上講是從征稅開始的。所以，我們呼喚的一切透明、公開、公正、監督，都應該從稅收來去的透明、公開、公正和監督開始。若稅收制度是只管收錢的制度，既不向納稅人交代所“收”為何，又不向納稅人負責所“花”合理，則所謂“責任政府”又從何期待呢?

【原載2006年10月25日《燕趙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