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 毅
2006年度搞笑諾貝爾獎揭曉,得獎名單有:鳥類學獎頒給了加州戴維斯大學的鳥類學家伊萬·舒瓦布,他解釋了啄木鳥為什么不會頭痛;數學獎頒給了澳大利亞聯邦科學和研究組織的女數學家妮克·斯文森和物理學家皮爾斯·巴內斯博士,他們計算了每名攝影師必須拍多少張照片,才能確保團體照中都沒有人眨眼;營養學獎頒給了兩名科威特科學家,他們發現“屎殼郎”(學名蜣螂)吃東西其實很“挑食”。他們更喜歡吃馬和狗的糞便,而不是駱駝和狐貍的糞便;醫學獎頒給了兩位發明了“按摩直腸止嗝法”的醫生。(10月7日《重慶晨報》)
這些研究成果表面上都十分搞怪,充滿了喜劇色彩。但是同時,它們也都是十分嚴肅的研究成果。它們都以規范的學術語言書寫,發表在正規的學術刊物上。這一點從頒獎者的規格之高也可以看出,給“搞笑諾貝爾獎”得主頒獎的嘉賓,是七位真正的諾貝爾獎得主,而去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哈佛大學的物理學家羅伊一格勞伯更負責打掃場地。如果這樣一場披著搞笑馬甲的頒獎典禮出現在中國,你能指望有這么多科學界的頭面人物出場嗎?更不要說讓一個中國科學院院士打掃衛生了。輿論批評會洶涌而至:不尊重科學!不尊重人才!
東西方社會對科學目的的理解是相當不同的。在西方,科學就只是為了科學而已。換句話說就是,科學就只是為了人類天性中的那份好奇心,這從現代科學源頭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直到現代的搞笑諾貝爾獎一脈相承。至于科學對社會發展的貢獻,那只是副產品而已。而在我們東方,搞科學就是為了“有用”,“有用”是科學研究的核心。
科學史上有一種學說就認為,中國古代科技雖然一直領先于西方,但現代科學還是產生于西方并最終反超中國,核心因素就在對科學理解的差異:面對科學上茫茫的未知領域,我們誰也無法知道哪一個研究方向是正確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好奇心遠比“有用”更能指引路徑,帶我們走得更遠。
當珍妮·古德爾獨自一人走進非洲叢林,考察黑猩猩時,她完全是受好奇心的驅使。當時的動物學界普遍認為,動物是沒有感情、不會使用工具的,長期的野外實地觀察是沒有必要、沒有效用的。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女子,一個在專家看來完全是小孩子胡鬧的研究,卻一直能申請到一個基金會的資金支持。當珍妮·古德爾二十多年后,走出叢林時,她的研究結論震撼了整個動物學界。她告訴我們,動物也有著豐富的感情世界。而像黑猩猩這樣的動物,早已在相當程度上使用工具了。你不得不承認,在講究科學要“有用”的東方,珍妮·古德爾的研究恐怕早就胎死腹中了。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美日間曾展開過一場激烈的模擬與數字的技術之爭。日本投下巨資,協同攻關,美國則放任無數的車庫小公司八仙過海。結果日本大敗,美國大勝。其實,雙方科技政策的不同,從根子上講,正是源于東西方對科學目的理解的不同所至。
現在是十月,正處于一年一度的諾貝爾獎頒獎期,每年到了這個時段,國內都會掀起一陣關于諾獎的話語喧囂。老實說,我一直覺得這種喧囂挺無聊:什么“中國十三億人為什么就沒人得諾貝爾獎呢?”什么“諾貝爾獎是一個國家科技實力的象征”,云云。我不是說這些話有什么錯,但卻未免功利得太過頭了一點,還真把諾貝爾獎當成什么權杖似的了?有它就腰桿硬,沒它就做人不起。卻沒人關心諾獎的本真科學含義:它是對人類好奇心的最高獎賞!
所以真心希望,我們的科學家能夠贏得一次搞笑諾貝爾獎。因為那將標志著我國的科研環境不再那么過于功利化,開始適應現代科學本身的規律性需要,給研究者的好奇心以自然生長的空間,給他們以資金支持與自由選擇的權利,而不是把這些決策權都交在那些急于出“政績”的科技行政管理官員手上。而這,顯然要比贏得一兩次諾貝爾獎重要得多。
【原載2006年lO月12日《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