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伊馮·蘇 著 林 南 譯
我把從她花園里采摘來的三色紫羅蘭插好。媽媽平靜下來,她的雙眼緊閉著。
“80歲的老人如果心臟病發作是很危險的,”醫生說。“她可能會康復,但是……”
她確實抗爭了幾天,但是現在她的心臟正在衰弱,他們無能無力。
“我已經飽受藥片之苦,”昨天她告訴我?!拔以俨怀匀魏嗡幜?。”今天早晨她扭轉過頭,拒絕護士讓我給她服用的任何東西。
“她有這個權利,”我說。
護士點點頭。
我告訴醫生她呼吸困難,他建議用嗎啡。
“嗎啡會平緩她的呼吸,”他說。“我只是想讓她盡可能地舒適。”
我明白他的話。但是如果這使她的生命縮短幾小時或幾天,那是不合理的。我不希望她會到這個地步。
自從他們開始給她注射嗎啡,她就不斷地咕噥。她回到了過去。
“憎恨農場!”
她反復地重復這句話。孩提時代她住在南海岸的一個農場。我把這件事告訴弟弟,我們都對此疑惑不解。
她住院已經6天。醫生認為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的脈搏非常弱。她雙眼緊閉,但當我和她說話時,她仍然聽著,有時也回答是或不是?;ㄒ呀浛菸谑俏矣植烧艘皇碌摹?/p>
今天媽媽顯得極不平靜。他們給她注射更多的嗎啡,很有效。
“憎恨農場,”她一遍又一遍地說。
好像她要告訴我什么事情,一天傍晚她果真對我說了。
她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她已經好多天沒有力氣這么做了。她的聲音急迫而清晰。
“憎恨農場,”她說?!皣鷪隼镉袀€嬰兒。一個男嬰!”她笑了。她的臉因仁慈而光彩熠熠。
“它是誰的孩子,媽媽?”我問。
“是我的孩子!我那時才13歲?!?/p>
她的臉色變了。她看起來很生氣,一反常態。她從來不生氣的。
“他是個令人厭惡的人,可怕極了!”
她凝視著遠方。然后她又躺下。
不久,她變得激動起來。醫生決定給她打鹽滴,并在嗎啡里加上強效鎮靜劑。隨后由我來照看她,我握著她的手,直到她平靜下來。
她躺在那里,雙眼緊閉,他們每隔一小時輪流來看她。她已經不能再說話了。我不知道她現在是否能聽見,但我仍繼續保持和她說話。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兩天后的星期五,我帶來新的花束。
“你最喜歡的玫瑰正在盛開,媽媽,”我告訴她?!鞍导t的玫瑰。”
后來,我意識到她的呼吸改變了。她的呼吸淺而遙遠,當我細看時,她平靜而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我親愛的、溫和的媽媽永遠走了。
我回來時,護士們已經整理好病房。一個護士問有沒有逝者最喜歡的花,她好交給承辦喪葬的人。我選擇了那束暗紅的玫瑰。
不久我回到家。我坐下,看著窗外,我想起圍場里的那個嬰兒。誰是它的父親——那個令人厭惡的人?是強奸?亂倫?孩子怎么樣了?它被埋在圍場了嗎?
我將永不知道。她是最后一位知道實情的人。她的兄弟姐妹都去世了。再沒有人會告訴我真相。
我開始撥打電話。
“她有沒有再說憎恨農場的話?”弟弟問。
“沒有,一點也沒有?!?/p>
外面的天空正暗下來,那些矮樹叢中的玫瑰猶如火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