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名士自風流

2006年8月24日，河南洛陽的“警察作家”王春來接到中國文聯周宛醇先生的電話，邀請他于8月26日到北京，參加長江文藝出版社向臺灣馥林文化機構轉讓《狼煙北平》《印記》《懺悔無門》《我和上帝有個約》四本書的簽約儀式，周先生用興奮的語氣說：“春來，你和梁曉聲、韓寒的書作為首批簽約書在臺灣反響不錯，開了個好頭，臺灣馥林文化機構這次有了信心。一下子成批引進了四本書。這個簽約儀式你一定要參加，梁曉聲先生和宋老都囑咐，有意想見你哩!”

驚喜!梁曉聲是王春來崇敬的著名作家，宋老——宋勝海是臺灣馥林文化機構董事長，海內外知名的企業家。王春來寫的《河南猶太人》由臺灣馥林文化機構鼎力推介，在臺灣成功上市，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一同上市的還有梁曉聲的《一個紅衛兵的自白》和韓寒的《一座城池》。)宋勝海是非常推崇中國傳統文化的長者，聽說王春來是孝子，侍奉病癱母親十余年，其間還拒絕調京工作，并且放棄了其他可以“榮華富貴”的機會，很是贊賞。今年春天，宋老特派他的下屬來到洛陽王春來母親的病床前，親見了他和母親之間的真情場面。宋老非常感動，致信建議他下部書就寫孝道。

激動中的王春來開始忙著做進京的各項準備工作，從創作思路到自己的幾本書的口頭介紹，從穿戴到手提包的選購都很用心，這次系列活動全是名人和政要參加，而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警察，形象和說辭都不能草率。最后讓他犯難的是穿戴了，穿警察制服，他覺得那樣的場合恐不大合適，然而像樣的衣服他又沒有。當警察二十年了，母親病癱在床也有十年了，在監獄家屬院里，他最大的名氣是孝順和窮。最后，一個知情的好友拿來他的名牌西裝，笑著說：“大孝子作家，穿上吧——你看你，天若有情天也羞啊!”

來到北京，王春來出席了簽約儀式，儀式歡快而簡單。說實話，王春來準備的東西一點也沒用上?？吹脚_上的宋老時，王春來真的有點傻眼了——黑布鞋白襯衣，臉清瘦，雜發稀疏，在臺上笑呵呵地搶做“小活兒”——順手遞個東西，挪個椅子之類，謙恭憨厚，忙亂得像個“勤苦”的老頭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文化界的名士。王春來不止百次地想象過宋老的富貴形象，但從來沒想到是這么樸素的人。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穿的名牌西裝，王春來心里不是滋味。

儀式當天完畢，會就散了。第二天一大早，周宛醇老師過來拉住王春來的手，問他的一身行頭哪來的，王春來不好意思地說了實話。這時宋老和宋夫人也笑呵呵地走過來，宋老拉上王春來的手就走，“走走走!吃飯去!”宴席是很家常的那種。周宛醇老師看看表，笑著說：“我們的大教授大作家也該到了。”話音剛落，梁曉聲先生坐著出租車到了。大家親切握手談笑時，王春來心里卻很吃驚：梁曉聲穿著一件像老式軍裝一樣的衣服，有些泛白了。手里拎一個土色的布兜。走路不太穩，步子倒邁得很忙很大，顯得像個農民大爺趕集似的。如果在街上看見，誰能認出這就是著名作家梁曉聲!梁曉聲坐下來，又第二次拉住坐在身邊的王春來的手，感慨地說：“終于見了!終于見了!”

宴席進入暢談的氛圍，王春來大有“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席間，梁曉聲說得最歡快，幾次執春來之手而談，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又故意將話題引到王春來的身上，贊賞他的創作思路，主動提出為春來的新書寫序，還不失風趣幽默地說：“我寫序的書往往暢銷，可是我寫的書老是賣得不怎么樣……還是多寫序吧!”在一旁的宋老一語點透：“伯樂是也!”梁曉聲還苦心而為，引出了“孝道”話題，大家談得更投機了。王春來應大家的一致懇求，講述了自己和母親的往事，講完，梁曉聲笑著說：“我正為此而來!”其他三位的笑聲掌聲響起，一下子讓王春來大悟抵羞——名人相約，只為此“情”!梁曉聲的這句話，讓王春來為之動容。

談興正旺，宋老看看還剩好多的飯菜，就改口往吃的話題上引，自己不拘吃相地大吃特吃，還一個勁地勸大家“吃吃吃!”宴席結束時還是沒吃完，梁曉聲看了看說：“有幾個菜根本就沒動嘛!多浪費。”轉頭對服務員大聲說：“打包!”然后打趣似的對大家說：“回去能省一頓飯錢?！庇谑牵麕淼哪莻€布兜派上了用場，打好的包都塞在里面。要走了，梁曉聲對身邊的王春來語氣很重地說了一句：“春來，孝子啊!”最后與宋老分手時，宋老也附耳過來悄悄說了一句：“春來，你這西裝是借的吧!”王春來紅了臉，使勁地點頭，自嘆一聲：“慚愧!”

回到家，王春來立即寫了一幅字貼在案頭：“至尊歸自然，功名德為先!”王春來說，與名士的差距，不是窮，沒有名牌西裝，也不是才華不如，名氣小，而是欠缺最深厚的德行。這不僅讓我想起了《紅樓夢》里曹雪芹借史湘云之口說的“是真名士自風流”。是的，真正的名士，不是名在其表而是名在其內，不是名在其聲而是名在其德，哪怕是很普通的一言一行，都是德才兼備、才情交融的啊!

編輯 張金余

E-mail：beiyuan98@126．com